“报告队长,童教授已经批准了,我想回家一趟。”
男人摇头,“疫情防控、坚守战位,年都在学院里边过了,还有什么是割舍不下的?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不能批给你。”
时景面无表情,只是执拗重复。
“队长,我爱的人要结婚了,我想回去。”
“这种情况你回去了又能干嘛,又不是你结婚,你难道还想抢婚不成?”见他没答,领导的笑意有点儿僵,“我不批给你,你是不是还想赖这儿不走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领导语重心长劝:“时景,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被这点儿女情长绊倒,你还年轻,长得又拔尖儿,错过你是人家姑娘的损失……”
他废了一通口舌,讲完端起茶缸抿了口茶沫子解渴,原以为这回应该是劝住了,谁料时景听完,唇线紧抿,抬头凝视他。
“队长,我就去婚礼看看。”
说到此处,他喉咙似是僵住了,瓮了一下,才又敛眸补上下半句,“我想知道她幸不幸福。”
这对时景而言,几乎算得上恳求了。
领导纳罕地停了声,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像时景这种年年评骨干、科研训练两手抓,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优秀学员,众人见他意气风发见得多了,从来没人见过他这幅样子。
像是好几天没睡了,疲倦、焦灼被深深按捺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乍一眼没觉得什么,熟系他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太对劲。
领导长叹一口气拍拍他肩膀。
“当了兵就是这样,没时间花前月下,也不好谈对象。你知道,院里是重点培养你的,各级领导们都很关心你,我看你现在状态确实不对,不行及早去心理咨询室疏导疏导。”
他终于让步:“这样吧,这次批给你,这趟回去,务必好好调整心态,到北京见着你姑父,替我跟老首长问声好。”
时景只收了三两件衣服,更新了核酸信息,带着证件抵达高铁站。
他昨夜替手下一群研究生测试数据,一夜没睡觉。
回京全程五个半小时。
时景眼神疲倦,却始终没办法阖上,高铁外的风景飞速掠过,他大多数时候望窗外发呆,偶尔,低头注视微信里的照片。
放大、又退出。
然后又万箭攒心地移开眼。
许多年没见她了。
确切地说,是两年一个月零两天。
上一次见她,是导师给了十天寒假,回京过年前,时景放纵自己回了昆明一趟。
老小区门外,他隔着人流远远跟着。
余葵挽着她爸的手,沿着旧街道,步行到附近沃尔玛买年货。
超市里,他越过货架缝隙注视她。
就像小时候数糖果盒里最爱的巧克力,每一眼都珍贵,每一眼都意犹未尽。
放大的照片里,酒店温柔的灯光下,余葵站在人群中,回头露了一个纤薄的侧身,沉静笑起来,指她挑中的礼服给男人看。
那男生他记得,余葵在十五班的同桌,转班之前,他常在路上见到两人一块儿走。如今,她要嫁给当年的同桌了。
明明时间一晃已经过了许多年,她的笑容依旧不见半点职场丽人的样子,还像学生时候的样子,干净纯粹,清澈澄明。
目光仿佛隔着屏幕和他对视,温柔又冷情。
照片是他哥们儿陆游岐发来的。
陆游岐周末举行婚礼,今早他陪女友在国贸试完婚纱,签字的空儿,突然觉得后头那位,在展厅选礼服的新娘子莫名眼熟。
未婚妻发现他盯着别人看,当即吃醋要挠人,压力紧急刺激下,陆游岐总算想起那张脸。
他前段日子去时景家拜年,跟长辈聊天时,趁哥们在部队过年,好奇地翻完了他珍藏的几大本高中初恋相册,虽说没见过余葵本人,但脸盘子的模样是实打实刻心里了。
把人认出来,他当下心头一凉。
颤着手拍照发给时景确认。
陆游器:我偷看了前台的接待记录,这新娘姓余,后面那字没瞧清,新郎官叫谢梦行,是你初恋那姑娘不?
时景进教研室前,把手机存放柜子里,等看见消息,已经是中午了。
怔了两秒,放大图片。
只是看清楚人脸的一瞬,他像被天上掉下来的卫星击中了,希望被砸得七零八碎,哪怕内心早就设想过,可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还是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头脑仍是清醒的,但他对身边的一切都忽然失去了兴致,什么都不真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心乱如麻地写完假条,又是怎么紧张地掐着秒数在导师午休起床时间给他去电恳求。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想回去,他得回去,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他必须立刻回北京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