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142)

吕总管服侍褚无咎,一身生死荣辱皆系于君主,他这人精明钻营,本就有些信奉天命之说,此时心神大变,甚至颤声口不择言:“可是真如那琅琊大师所言,中宫未立,以致甘霖未降良药未治,秦王妃——”

褚无咎看了他一眼。

吕总管脑袋顶窜凉,瞬间清醒,扑通跪在地上:“是奴才失言!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不远处的袁子明一个激灵,手里的笔差点掉下去。

帝王慢慢咳着,并不看他,对旁边的瑟瑟恐惧的宫人道:“继续。”

宫人们一声不大气不敢出,低头继续为君王更衣。

整个寝殿一片寂静,只有宫人们轻轻来去的脚步和布料细微悉索声。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骚动,像是有什么人来急报。

跪在地上的吕总管还是低着头,屏着呼吸。

君王张开手臂由宫人为他披上裘冕,半阖着眼,半响才说:“起来吧,去看看。”

“是。”

吕总管终于大松口气,连忙站起来,躬身退出去

过了约莫半刻钟。

吕总管重新走回来。

但他的神色与出去之前大不相同,袁子明注意到他眼神发飘,像是发生了一件他绝没想到的大事,感受到极大的震惊,甚至透露出不安。

“陛下…”

吕总管重新走到陛下面前,他斟酌着语言,好半天,才缓缓小声:“陛下,衡相爷…薨了。”

褚无咎猛地睁开眼。

袁子明已经做了大半个月的起居郎,从没见过君王这样的神情。

“就在两柱香前,相府传来消息。”吕总管小心翼翼说。

褚无咎沉默半响,冷冷问:“他怎么死的?”

吕总管小心觑着他的神色,无法分辨他的思绪,但那位盛年的权臣过世,帝王却没有露出任何想象中应该有的喜悦与得色。

吕总管心里微微咯噔,他莫名感觉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更谨慎说:“自然是病去的,衡相爷也缠绵病榻许久,太医都看不好,本来也没些时日,这天下人都知道…”

“…只是…”吕总管不知为何越说越觉得嗓子干涩,他吞了吞唾沫,才接着细细说:“…听说,仿佛,在相爷病逝前,常山郡王、韩王与几位大人去相府,说了些不中听的——”

“轰!”

君王毫无征兆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博山炉。

滚烫发红的香碳散落一地。

“陛下!!”众人大骇,吕总管眼看着火星几乎舔上陛下的衣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吕忠。”褚无咎突然叫吕总管的名字,吕总管浑身一震,心中倏然升起莫大的恐惧。

他看见年轻的帝王低下头,那双妖鬼般的眼瞳死死地盯着自己。

“这件事不能让衡明朝知道。”他缓缓说:“这件事,今天,绝不能让衡明朝知道。”

有如一把寒刺将吕总管从头到脚切开。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强烈地意识到了什么。

如醍醐灌顶,吕总管重重点头:“是!是!”

“奴才这就去封锁消息!这就去给褚统领传信!请他看住皇后娘娘,严禁任何人接近皇后娘娘。”吕总管从未如此竭尽脑血,他趴在地上,嘶声道:“奴才这就去缉拿常山郡王一众!立刻褫夺其封号、押下诏狱,全族家眷圈禁,只等大婚之后由陛下与皇后娘娘圣裁!”

褚无咎吐出一口气。

吕总管连忙一行礼,爬起来手忙脚乱跑出去。

褚无咎看着吕总管连滚带爬地跑走,他站在那里,宽大的喜服袖口垂落,一阵风吹进殿中,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轻颤。

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褚无咎很了解衡明朝,像了解自己的骨头和血肉,衡明朝心软,天真,没脾气,像个泥团子好捏,但她有底线,那底线绝不可碰,碰了,那泥会倏然变作世上最硬的骨头,肝肠寸断,不死不休。

那底线,就是衡玄衍。

衡玄衍可以死,但死的不能与他有一分瓜葛。

褚无咎站在那里很久,袁子明看着他甚至有点神经质地握起手掌,他的颧骨轻微起伏,像生生要把牙骨咬碎。

他的眼神让袁子明莫名感到惶恐。

“世上怎么总有许多蠢货。”他是在自言自语,一个字一个字像喉骨碾着挤出来:“这些,蠢货。”

“……”

殿中鸦雀无声,好半响,帝王从托盘中拿起九旒冠冕,就那么拿在手里,然后径自走出去

“诏京兆府。”他的声音寒得森冷:“传令京城,今日京中市坊街巷,皆不得见白布,各家门户紧闭禁足家中,停灵不送,丧号不响,不得闻啼哭声。”

众人低头应声,内监与礼官们无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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