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杨靠在椅背上, 双腿交叠，漠然望着窗外, 阳光随时间的流逝从窗台转移到纯色实木地板上, 他半身沐浴在光中，细碎的流光跌进冰凉的眼眸中，试图温暖他眸中的荒芜。

纪北杨仿佛专注于窗外，没有回答何医生的话。

何医生微微皱眉，年过半百的皱纹在他脸上刻下岁月的深沉和不假辞色，他抬高了声音，用一种了如指掌的语调，沉声叫了纪北杨的名字。

“北杨, 不回答问题不是好习惯。”

纪北杨收回目光, 转头淡淡看他一眼。

他一闪而过的的视线让何医生的心里突然一凝, 几乎脱口而出的责备打了个磕绊, 又被何医生咽了回去。

何医生下意识低头翻看病历, 趋吉避凶的直觉让他试图避开和纪北杨对视。

这几年，何医生的研究在国内国外的影响越发深远，可他却发现作为研究对象的纪北杨却逐渐脱离了他的可控范围。

何医生对谱系自闭症越发深入，对纪北杨就越发迟疑畏惧。

有的时候，他望着冰冷的纪北杨，会怀念小时候那个因为没有进步而默默哭泣的孩子，有时候又会对现在的纪北杨油然而生出自豪。

何医生换了一种语气，微笑着说:“我检查了答案，没有错误。”

纪北杨似乎早就已知结果，没有任何波动。

何医生说:“最近有什么不同的事发生吗？生活方面，工作方面，都可以聊。”

老生常谈的开场白，纪北杨说:“没有。”

当他说出没有时，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章可溪的脸。

有，他认识了章可溪。

但是纪北杨没有任何打算要说出来。

“好吧。”何医生翻阅着一本旧旧的病历，说:“那你有想和我聊的话题吗？”

纪北杨重新看向窗外，“没有。”

何医生望着他冷漠俊美的侧脸，想起小时候对抗治疗的纪北杨……似乎，从前的手段再也不能用在现在的纪北杨身上了。

何医生生出一丝无力，但又被他很好的压制住，他面带微笑，当回话题引导者，说:“既然没有，我们聊一聊你爷爷关心的那件事。”

何医生说:“你和金小姐的约会有进展吗？”

纪北杨转头看他，说:“我为什么要和她约会？”

“因为她会成为你的未婚妻，然后和你结婚，组成家庭。”

“为什么是她？”纪北杨平静的问。

何医生说:“唔，可以不是她，但金小姐是最合适的人选，你爷爷奶奶也很喜欢她。”

“喜欢”，纪北杨垂眸，念出这两个字，然后问:“喜欢是什么感觉？”

何医生感觉两个人的对话的主导权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中，他轻快的说:“喜欢是一种由内向外的，非迫切需要的，在维持自身生存之外的得到与占有。更多的是得到情感上的满足。”

何医生继续说:“通俗来讲，喜欢是你见了某个人，会感觉到愉快，就是喜欢的感觉。”

“愉快”，纪北杨漠然说:“我记得你对我的病历下过’情绪障碍’的诊断。”

何医生说:“没错，但是北杨，你要知道你在越变越好，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们一样。”

纪北杨嘲讽的卷起唇角，“是吗，迟早。”

迟早……是多早，又会是多晚。

纪北杨走出治疗室，花园里，韩晋捏着烟，正和一旁的小护士聊天，不知说了什么，小护士红着脸笑起来，韩晋也跟着笑，抬手宠溺的刮了一下小护士的鼻尖，

纪北杨走出来，小护士倏地收起笑容，仓惶的低下头，说了一声“纪总好”，快速离开了这里。

韩晋收起笑容，说:“感觉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纪北杨说:“韩晋，你喜欢刚刚的女孩吗？”

韩晋说:“纪总，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对我女朋友忠贞不二。”

纪北杨面无表情的说:“的确是忠贞不二，我记得从没超过两个月。”

韩晋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了笑。

人为什么要笑，要愉快，要有喜欢？

纪北杨坐在后排座位，看着窗外掠去的的风景，绿树成荫，长年青翠，阳光灿烂，倾泻而下，纪北杨按下车窗，去摸树叶间的阳光。

阳光在车窗上跳跃，一点也不可爱，像他一样。

面试竟然用了章可溪一上午的时间，她饥肠辘辘，好想吃万方广场的热板栗。

从最后一家公司离开，章可溪导航查了一下，万方广场离她所在地不远，于是放弃了等公共交通工具，扫了一个路边的小蓝车骑着走了。

抵达西邻公寓，纪北杨下车，双脚刚站稳踩在地上的时候，忽然由远及近传来惊叫声，纪北杨抬头去看，看见一辆空的蓝色共享单车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