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狂想(49)

“啧啧,你看你那德行,人家就算爸妈都住这儿,配你也可惜了!”

“啊?都住这儿?这得多惨啊?”男护工惊问。

“她爸不住这儿。不过要我说,还不如住这儿呢。”

“哈?”

女护士显然不想多说,扛不住新来的这男护工能纠缠,被他磨得没法,媛姐只好开口。

“这小姑娘命苦得很。她家里条件原本听说很不错,父亲是个做生意的,结果赶上她成年那年,公司破产清算,她爸卷着变现的钱跟小三跑去国外了,就把她娘俩和一屁股债全扔这儿了。”

“卧槽,”男护工听惊了,“这也叫爸?”

“谁说不是呢。”女护士长叹了口气,“这女孩妈妈一直做家庭主妇,对老公外面那些事情一无所知不说,还是个经不住事儿的。”

男护工犹豫了下,指脑袋:“吓疯了?”

女护士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白他一眼:“要只那样还好。当时她家负债太多,债主上门闹事,她妈妈想不开,吃药了。”

“——!”男护工懵了几秒,“那人是救回来,但疯了?”

“是啊,没要命,但伤了脑子,医药费什么的雪上加霜,”媛姐说着失神,手里拿的笔都顿了下,“…唉,可怜这小姑娘,那年她才刚成年呢。”

“那,那后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大学录取通知下来了,人学校带奖学金来的,她都没去,那可是T大啊……我孩子要能考上去,疯一家我都乐意。”

男护工也急了:“卧槽,T大,不是有奖学金吗?为什么不去啊?”

“学费生活费学校有法子,那家里还剩一两百万的债呢?学校的奖学金能给她填多少?”护士瞪他,“更何况,你以为首都的精神病院和咱这儿一个价啊?她是能把她妈妈扔了不管吗?”

“……”

男护士皱着眉,又无可辩驳,只好转话:“那按您意思,她家里现在是转圜过来了?什么职业啊这么能赚?”

“好像是进了娱乐圈,拍戏做模特什么的吧。她外貌条件好,又聪明懂事,还听话,对什么都学得快,自然比别人赚得多。”

“那也太厉害了,才几年啊,一两百万都还完了,”男护工嘀咕,“不会是做什么不太好的吧?”

“放屁!”媛姐一听就来说了,拿起手里的东西就追着打过去,“人家小姑娘拼着呢,你以为像你!整天好吃懒做的!还敢给我说瞎话,我非抽你不行!”

“哎哎媛姐——我开玩笑的啊……”

疗养院过道,长窗外。

晨起的太阳打着呵欠升空,嵌到正中,将四季青的叶子照得煊亮。午光踩着秃了脑袋的树枝,跳进二楼的病房里。

却夏坐在窗边。

她望了会儿太阳,又转进来,望了会儿病床上吃午饭的女人。

一个炽亮,一个黯淡。

同样的是她们都沉默而遥远,永远不会理她。但只是看着,就会让她觉得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牵挂的,还有一丝温度能攥在掌心。

所以却夏早就想好了。

等平平淡淡地度过这最后不到一年的艺人合约,她就拿着手里最后这一年多攒下的积蓄,参加社会高考。

T大她很喜欢的,只是离她的世界有些远,走过去的路太长。

她很累了,不想走那么远,只要在H市就好了,读完四年大学,就找份工作,继续陪着面前这颗从她出生就照耀着她的、已经黯淡了的太阳。

这样对她来说就够了。

除此之外的那些,她不要,也不会去想。

“唔唔,唔唔,唔唔……”

却夏蓦地回神,抬眸望向病床。

女人停下了吃饭,看向她这里,含糊不明地嘟囔着什么。

院里的护工见她要过来,笑着示意了下:“病人是在学您手机的震动呢。”

“…啊,”却夏低头,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抱歉。”

她朝护工点头,转身接起电话。

动作稍快了些,于是等大脑将视网膜接收到的文字信息翻译成“白毛顶流”四个字的时候,通话已经接通了。

却夏慢半拍地迟疑了。

这个时间?

是她看错了还是…?

“Hola。”

对面一声散漫低哑,声临其境得如人亲至,打消了却夏的最后一丝怀疑。

女孩默然几秒。

这个时候接到陈不恪的电话,让她莫名心乱。

却夏分辨不清原因,就微微蹙了眉:“你怎么总蹦出西班牙语,你母语吗?”

对面意外:“你怎么知道是西语。”

“…听过。”

“唔,学神啊。”

却夏:“……”

好,更不爽了。

没等却夏情绪转为实质表达,对面那人像隔着电话都听破她情绪,他低低一哂,放轻了语气:“算是母语之一。我外婆是西班牙人,母亲二分之一混血,到我这儿四分之一。”

却夏一愣,这个答案她完全没想到。

于是话脱口:“难怪卷毛。”

“难怪,”陈不恪轻挑眉,“卷毛?”

却夏:“……”

却夏:“一点点,微卷。”

陈不恪凉飕飕地笑:“不是断片了么,看来车里‘撸猫’的手感还记得很清晰?”

却夏:“…………”

趁话题跳崖前,却夏及时刹车,转向正题:“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有,”陈不恪漫不经心道,“剧组知道你没带经纪人和助理,交待我接你一起去机场。同一趟航班。”

却夏顿了下,眼尾拎起:“我们、一起?”

“嗯,有问题?”

“…没有,但没必要。”

“剧组的意思,不然你打电话给导演组抗议?”

“……”却夏无声一叹,“你们在哪儿,我过去。”

“你在家么。”

却夏看了眼窗外的疗养院后院,“不在。在郊区,有点远,还是我过去找你们。”

“不用,地址发给我,车直接过去快些。”

“……”

另一边。

见陈不恪放下手机,旁座里的张康盛才收起自己惊叹的神情:“恪总,我第一次知道您这么扯谎不打草稿的啊。”

“嗯?”

陈不恪懒撩回眸。

“‘剧组交待’?”张康盛感慨,“剧组知道自己这么狗胆包天的吗,都敢给您交待工作了?”

陈不恪淡定勾回:“我不算剧组的人么。”

“?”

“我说的,怎么不能算剧组交待?”

张康盛:“…………”

诡辩这方面,他们恪总称第二,圈里谁敢称第一?

车里无语的间隙,陈不恪手机屏幕一亮,一条新信息发进来。

陈不恪低一垂眼,薄唇带笑地扫过。

等那行字第二遍确定完,他灿白碎发下,那张清峻侧颜间已是半分笑绪不存。

抵着屏,修长指节低低叩了下。

没听见动静,张康盛疑惑地探头过来:“去哪儿接她?不会是什么公众场合吧?那提前说好啊恪总,您可不能下车——”

话没说完。

手机蓦地一合,被冷白指背扣回掌心下。

“?”

张康盛懵逼抬头。

陈不恪侧向窗外,语气淡淡:“不用这边去了,我找人接。”

张康盛:“??”

“大概涉及个人隐私,”陈不恪凌眉微紧,停了一两秒,他转回来,冷淡睨向若有所思的张康盛,“别打听。”

张康盛笑:“哎,瞧您说的,我是那种八卦的——”

那双黢黑如墨的眸子不为所动,声平音深:“一个字,都不行。”

“……”

张康盛敛去笑容,无奈点头:“明白了,您放心。”

陈不恪眼神微松,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安静须臾。

“不恪?”电话里漏出一点中年男声,意外而沉稳。

“劳叔,麻烦您安排,帮我接送一位朋友。”陈不恪低垂着漆黑长睫,睫隙间,那双半掩的眸子结着霜似的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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