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112)

作者: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回到家时,门是开着的,她知道贺图南肯定在,蹑手蹑脚进去,把帘子一放,才见他在藤椅上合眼假寐,两条长腿伸好远。

外头蝉那么聒噪,反倒让人睡得香甜,她坐他旁边,手指虚虚顺着浓眉一路往下,到嘴巴那里,想起点什么,展颜忽然红了脸。

小锅小灶,小瓢小碗都静静呆角落里,帘子微动,想必是热风扫了个边儿,她托腮凝神,只是看着贺图南,那些令她惘然疑惑的东西暂时忘却。

一声猫叫,懒懒的,又悠长还有后续,展颜起身,悄悄去赶,等回来,对上贺图南端详的眼,他鼻音带笑:

“你这穿的什么,去工地了吗?”

展颜说:“我以后说不定真得下工地。”

“学姐走了?”

“走了。”

贺图南便把她拽到怀里来,一边揉,一边说:“过几天我跟爷爷去接爸,你在这等着,爸安顿好了,我再带你去看他。”

她发出黏腻的一声来,贺图南笑了句:“我当外头有猫叫,原来,猫在这里。”嫌她裤子费劲,手从松紧带那下去,一路平原,直接钻进了水草丰茂之处。

“爸要是知道了,你猜,他会不会打死我?”贺图南坐起来,在她耳畔说,展颜弓起腰脸红透了,气息微弱,“你打算怎么说?”

“不说。”贺图南哼了声。

展颜被弄得不上不下,没忘看帘子:“你去闩门。”

贺图南抱起她,她两条腿顺势盘在他腰间,等到了里间,她被放倒,才扣着他肩膀说:“要告诉贺叔叔的,不然的话,他老让你拿我当妹妹看。”

他微微一笑:“那就让爸活在幻觉里好了。”没给她准备,来势汹汹,她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一下拧起来,气他毛躁,给了一巴掌。

这一下,惹得他愈发狂浪放肆,外头青天白日,隔着帘子,阳光也透得满世界亮亮堂堂,洁白曲线时而凹下去,时而凸起,像不尽的峰峦,汗液染的一屋子如江南梅雨天,黏糊糊,湿漉漉,真是要死了。

等屋里静下去,展颜想拿开他压上的腿,他动了下,见她穿衣服,手在后背那勾了勾,似作挽留:“陪我一会儿,待会我帮你洗。”

她两腿直打颤,顿了顿:“贺叔叔那边,你不说我说。”

贺图南起来,把人又按回床上,拿起蒲扇,一摇一摇的给她扇风。

“说什么?说你刚拿通知书,我们就上床了?你是想我死的快。”

“你怕了?我都不知道你怕什么,我当然不会什么都说,就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了。”

他嗤笑:“你想的太简单。”

“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他的心思,”贺图南黝黑的眼,透露些捉摸不定,身体却是懒散的,他看向她,“颜颜,我们先瞒着,爸那样对我……”

话说一半,觉得还是不跟她说那些的好,她最好永远不知。

展颜沉默片刻,说:“我也只是想告诉贺叔叔,你家里其他人,慢慢说的好,但瞒着贺叔叔我觉得不好,我不想骗他,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等你再大点儿,过了二十岁,至少过了二十岁。”贺图南喃喃,他不是在逃避,他敬重父亲,从不想让他失望,但他知道,这家里只能有一人说了算。

“这次听我的,”贺图南在她额头亲了亲,“机会成熟,我一定跟爸说。”

展颜不响,他低头看看她,“相信我好吗?我有数。”

一连几天,贺图南索取无度,到接贺以诚前一夜,他简直疯了,展颜连连求饶,他置若罔闻。

早晨下了阵雨,一路窗外流着翡翠似的绿,贺图南开车,车里坐着爷爷和姑姑。

“脖子那是怎么了,”贺以敏眼尖,“蚊子咬的?”分明是个牙印,很重,一直到肩膀,被遮在T恤下。

贺图南说:“可能是吧,夜里有蚊子。”

贺以敏不太愿意深想,年轻人,血气方刚,那个女孩子又生成那样……但到底,两个人不至于做糊涂事。

见到贺以诚那瞬间,贺以敏哭了,爷爷也在抹眼泪,唯贺图南,站在车门前,只是喊了句“爸”。

父子打量彼此片刻,这几年,每次见他,都隔着一层,现在,儿子整个人就立在那儿,贺以诚觉得有些陌生,那身架,那脸庞,他甚至有些忘了他上中学时的样子。

到了车里,贺图南说起公司现状,姑姑不让他说:“先休息休息,这些事,过几天再说不迟。”

那说什么呢?贺图南瞥了眼姑姑,女人总是感性的,他默默想。

“说吧,你有什么想法吗?”贺以诚一点没见老,清炯炯的眼,人更瘦了,可衣服下全是肌肉。

贺图南说:“我想的是,目前只能资产重组,好好评估下,有些业务必须砍了,只留主干。我知道爸之前是想把公司做大做强,建材家具家电搞一体化,前几天我去仓库转了圈,到现在,地板瓷砖还得有大几百万的库存在那儿,物流仓库全浪费了。爸要是一直都在,也未必不出问题,你不在,管理层这两年的决策一塌糊涂,乱抓一气,像没头苍蝇似的。他们当我小孩子,我也插不上话,只能等爸出来才开这个口。”

雨打玻璃,车内静悄悄的,爷爷和姑姑都有些意外地看他,贺以诚也是,两年半而已,就能把少年变作男人,世界尚且都没他变化快,他说这些,语气冲淡,完全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交流。

贺以诚觉得非常欣慰,他有个好儿子。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多爱他一点,可感觉又奇怪,贺图南不是小孩子了,他长胳膊长腿,专心看路,载着一家人,他自然不能像从前问句成绩问句要什么就过去,那是对少年人的,他现在不用问,也知道儿子把所有事都做好了。

包括对颜颜。

贺以诚点点头,连一句“你长大了”也没说,好像他只这么一点头,所有情绪就都在里面了。

等见到展颜,已经是晚饭的点,她做了几个菜,一直看表,几次以为脚步声就是了,出来一看又慢慢回屋。

“颜颜。”贺以诚出现在门口,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展颜正重新摆筷子,一扭头,有什么东西险些从胸口冲出来一样,是贺叔叔,她觉得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着完整的他了,他在监狱时,跟别人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光头,甚至时间久了,里头的人长的也一样了。

展颜喊了他一声。

贺以诚瞧了瞧桌上的晚饭:“都是你做的吗?”

展颜心跳砰砰的:“是,我手艺没你好,你要尝尝吗?”

他这个腔调,神情,让时间一下流了回去,她觉得好像从没分开过,他人没萎顿,还是那样气质翩翩。

三人坐了,贺图南磕开两瓶啤酒,一瓶给贺以诚,又给展颜倒了杯。小屋收拾的雪亮,贺以诚四处看看,内心非常平静。

“爸,颜颜跟我……”贺图南要解释为什么住这里,贺以诚说,“我知道,我一早猜到了,你带着颜颜,只是没想到会那么早,你姑姑跟我都说了。”他跟他碰了碰酒瓶,贺图南便仰头吞了一大口。

“我没有尽到的责任,你替我做了,这几年你吃了不少苦,爸谢你。”

贺图南觉得那口啤酒突然就翻江倒海,冲垮了五脏六腑,他微笑:“我照顾颜颜是应该的,爸跟我客气什么?”

展颜看看父子俩,分别敬了他们一杯,啤酒苦,她一口喝太多,险些没喷出来。贺图南跟贺以诚几乎同时开口:

“没事吧?”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展颜摇摇头,拿起筷子:“我跟四川室友学的粉蒸肉,贺叔叔,你看看味道怎么样?”

说完,她默默看贺图南一眼,给他夹了块。

这顿饭吃得很家常,家常的可贵,贺以诚没有歇息的打算,他出来就得为公司想下一步,那么多的事,坏账死账,浮动的人心,混乱的管理,幸好命运还算眷顾,没让他弄个十年八年,一出来,什么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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