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116)

作者: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展颜往家里汇了两百块钱,她打算送孙晚秋一双美丽的高跟鞋。

“我真替你高兴,过年我们应该聚一起喝次酒。”孙晚秋在样板房里拢着被子,屋里非常冷,她握电话的手快冻僵了。

“你过年回去吗?”

“不回。”孙晚秋很干脆。

展颜应了声:“我想回去一趟,看看石头大爷,也不知道他腰疼怎么着了,我打算给他买点药,买点好吃的。”

孙晚秋顿了顿,说:“石头大爷死了。”

展颜毫无心理准备。

“他病得厉害,又没钱吃药,就先把他那个傻儿毒死,自己找了根麻绳,夜里吊死了。”孙晚秋并没什么悲痛,她近乎麻木地叙说,这样的事,那样的事,疾病和死亡从来都和那片土地如影随形。

展颜挂掉电话,呆坐许久,才伏在被子上痛哭,太晚了,什么都晚。

获奖自然还要请吃饭,各请各的,饭局上陈满似真似假对她笑:“我要是有展颜的脸,说不定就挤进二等奖了。”

室友们打圆场说,肯定还是要看设计本身啦。

展颜没什么情绪,她懒得讲话,她觉得一切都很遥远,笑声遥远,笑脸遥远,她看着陈满,觉得她可笑极了,她猜到,匿名给组委会发邮件的应该就是她。

一次比赛对陈满来说,是天生优越感操控下的某种志在必得,选手也好,评委也好,他们全部都在高谈阔论着,包括她自己,她突然就觉得他们都不值得一提了,一等奖,二等奖,没有人会真正看见一个亘古存在的庞大群体,他们总要说建筑和人的关系,有的人,是不配为人的。

后续还有杂志社的采访,她失去倾诉的欲望。

她为此感到痛苦,那种看到知识分子身上夸夸其谈的痛苦,离具体的生活很远。一直到寒假,展颜都没办法从这种情绪剥离,她总是梦见燕子,桃花,还有平板车上坐着的孕妇,那是明秀的样子。

过年前,贺以诚新租了个两室的房子,让两人回来住,他可以暂睡客厅。展颜跟贺图南把房子退了,她陪贺以诚买了根领带,回到熟悉的人之中,她好一些。

她知道孙晚秋肯定不会为这种事困扰,贺叔叔,贺图南都不会为此困扰,因为她感到一种新的孤独,没人和她一样的孤独,她想,如果妈妈在就好了。

年夜饭是她跟贺图南准备,外头有小孩子放炮,啪啪响,映的窗子一亮一亮的。

贺以诚在客厅闲闲地看着电视。

厨房不大,两个人显挤,从黄昏起,就进来忙活,有凉拼,有炒菜,有卤肉,色香味都有,贺图南撕烧鸡弄一手油,边洗,边瞄她:“你有心事,我总觉得这个年你过得不是太高兴。”

展颜低头切着青萝卜,沉静如水:“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不高。大概因为,觉得又老了一岁。”

贺图南往外看一眼,一扭头,快速亲了亲她嘴唇。

“在学校跟同学闹别扭了?”

“不是。”

“跟孙晚秋?”

“也不是。”

贺图南手湿淋淋的,他揽过她后脑勺,给了一个湿热的吻,低声说:“夜里去你房间。”

她揪着他衣领,脸不可避免红了:“疯了吗?”

“对,我想知道你怎么了。”贺图南手指按在她胸脯前,声音晦涩,“我一学期没见你了,想你想的也得发发疯。”

厨房的门,影影绰绰的影子交叠,等贺以诚过来时,已经分开。

“怎么脸这么红?油烟熏的吗?还是我来炒。”贺以诚看看她,挽起衣袖,展颜转过身,掀开锅盖,指尖轻点馒头,热气袭来,她在水汽中极力镇定着,“没事,贺叔叔,馒头差不多好了,菜很快的。”

贺图南端着盘子去了客厅。

饭桌上,像极了一家人,有父有子,有兄有妹,说着安全的家常的话题。

贺以诚吃完饭要到父母那里去一趟,他走后,贺图南只是在沙发上拥着展颜看春晚,十多分钟后,门突然响了,他挪开手,贺以诚进来说:“给你爷爷的东西忘拿了。”

他站起来,帮忙递过去笑道:“爸的记忆可不如从前,你不轻易忘事的。”

贺以诚微笑:“人要服老,你们俩都这么大了,我哪有不老的道理?”

展颜问他要不要戴围巾,把围巾也取了过来。

她给他缠上,很贴心,贺以诚摸了摸她头发:“在家跟哥哥看会电视,我说说话就回来。”

这次他再走,贺图南一把抱起展颜,往她卧室去。

展颜心口跳的急,她按住他摸上身的手,说:“贺叔叔要是还回来怎么办?”

“不会,再回来说忘拿东西就太假了。”贺图南揉开她嘴唇,偏头咬上去。

展颜还在扭:“你说,贺叔叔……”他手顺着腰,捻了捻,她人立刻软了几分,颤颤巍巍,“贺叔叔是不是发现了?要不然,我们直说……”

很快,她再说不出一个字,贺图南猛地挺腰,笑问她:“要说吗?我们这个样子要跟爸说吗?”

不等她回答,变本加厉起来,她跪在床上,膝盖发热,几次脑袋险险撞到床头,又被他攥着脚踝拉回来,捞起腰,往下按。

她那些情绪,被撞散了,她什么思绪都没了。

最后,她搂住他脖子,无意识地呢喃着,“贺叔叔要回来了……”贺图南不听,狠狠咬她一口,她那双雾雾的眼,一下拨明了,去推他,“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你快点……”

贺图南果然快起来,她叫出声,捂着自己嘴,手随即被他甩开。

屋里味道厚,一阵凉寒进来时,他也打了个寒噤。贺图南穿好衣服,把被子给她掖好,抚了抚她湿透的脸蛋:

“好些了吗?”

展颜声音微弱:“你还不走?”

“我问你有没有好些?我以为,你跟我什么都能说的。”贺图南身影在台灯下,投得很长。

她跟他化成一个人时,是最安全的时刻,她便把枕头往床边挪了挪,头发垂坠下去,拉过他手,轻轻咬他手指头。

贺图南倾过身,让她更方便吮吸。

“我很怕死,一想到死,什么都没了就觉得怕。”

他说:“因为这个吗?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展颜静静望向他:“没什么,就是想到这个会觉得难受。”

“人都要死的,但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对不对?”贺图南把她头发慢慢拢上去。

“有时候,我觉得浑身是劲,但有时候又会觉得好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她松开他手指,脸依偎在他掌心,“图南哥哥,如果一个人一直单独过日子,是不是就没这些烦恼了,不会总担心突然失去什么。”

贺图南坐到床上,抱了她一会儿,说:“我会陪着你的,爸也是,我们都会陪着你,我们好好过每一天,别想没发生的事。”

他的手,交叠放在自己腹部,展颜仰面靠他胸膛,她忍不住蹭了蹭,很快推开他:“你快出去,这么久了,贺叔叔该回来了。”

贺图南恋恋不舍松开她,往窗户一站,看了看底下,说:“你关灯吧,别瞎想,等爸回来我就说你累了先睡了。”

她确实被他折腾得累,很快睡去,迷糊中似乎听到了贺家父子的对话,他的味道还留在被枕间。

贺以诚回来时,沙发上,只剩了贺图南,他翘着腿,心不在焉瞧着电视画面。

“颜颜呢?”

“她困了,让我告诉你,先休息会儿,零点再叫她。”贺图南手指轻轻摩挲这下巴,“颜颜真是小孩子,还想守岁,又撑不住困。”

贺以诚挂好外套,洗了手,才到沙发上坐,他还是那么爱整洁。

“颜颜不是小孩子了,你这就满二十一了,她过了年很快满二十,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们,在大学谈朋友了吗?”

贺图南的脸被屏幕映的蓝幽幽:“我太忙了,一天到晚尽想着怎么多搞点钱,没空谈,”他瞥了眼父亲,“不过中间倒想试试,太费钱了,我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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