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61)

作者: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林美娟看着儿子,好像他成了丈夫的同谋者,她当下厌烦,说:“你什么时候对景点纪念品感兴趣了?是被什么人传染了吗?”

说完,又疑心是不是太失教养,说得太露骨。

毕竟,贺以诚带两个孩子从北京回来时,展颜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贺图南少见妈这么不耐烦,心沉沉跳两下,说:“随便问问。”

林美娟始终等展颜主动说点什么,余光一觑,发现她只知道吃,轻咳一声:

“颜颜,同学来家里,怎么不说一声?又这么招呼不打就走了,回头,你同学倒觉得我们家对乡下人怠慢轻视。”

贺以诚闻言抬眸,漆黑的眼里带了点愠意,他安抚了她的,还要做什么?

展颜这才明白,贺叔叔没跟林阿姨打招呼,她窘迫异常,筷子不觉放了下来。

“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贺以诚面无波澜,点了点碗,“吃饭吧。”

林美娟极力不让脸冷下去,像是挂着笑:“我也就问问孩子,你急什么?”

说着,对展颜道,“听说你爸又结婚了……”

“美娟!”贺以诚声音猛得抬高,眉头一压,眼睛便多了几分阴霾。

贺图南也忍不住了:“妈,吃饭吧。”

林美娟一阵齿冷,瞪着贺以诚:“你吼什么?我只不过问问颜颜情况,她暑假这不是连家都不回了吗?我关心关心她,你到底在急什么?”

贺以诚把筷子一搁,伸手过来扯她:“我们回房间谈。”

林美娟用力挣开,一扬头:“回房间?有什么不能当着孩子说的?贺以诚,你把我当小孩是不是?我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吗?颜颜,”她深吸口气,“你带同学来住,但是不是要跟我先说一声呢?你提前说了,家里也能准备准备,更好的招待她。”

展颜胸口一阵发紧,她倏地站起来,张了张嘴,结结巴巴说:“林阿姨,对不起,我下次,下次一定不再带同学来了。”

林美娟冷笑:“我也没说你不能带,瞧你这说的。”

展颜无所适从,她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阿姨,是我不对……”

贺图南紧抿着唇,眼前这一幕,几乎看下去了,他想起孙晚秋的话,脑子稍微冷静点,抢在贺以诚前头,说:

“颜颜,妈只是觉得你没打招呼,她可不是小气的人。”

儿子站自己这边,林美娟仿佛气又顺了一些,她正想再说点什么,贺以诚的手忽然按在自己肩上,他换了面孔,竟微笑起来:

“瞧,儿子多了解你,颜颜,坐下吧,这次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说着,那只手,颇有意味地拍了拍妻子的肩头,“别生气了,吃饭好不好?”

他讲这话,非常柔情,甜蜜蜜的,林美娟最吃他这套,心也跟着一软,别别扭扭坐好:“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还说没生气,瞧这嘴,都能挂油瓶了。”贺以诚笑着坐下,他这话,不像平时说话风格,带着某种记忆,林美娟恨恨地瞅他一眼,绷了片刻,才对展颜说:

“坐吧。”

贺以诚给展颜丢个眼神,她脸已经红透了,连耳朵尖都是红的,她想跑出去,又直直地坐下了。

吃完饭,林美娟要贺以诚陪她散步,桌上一片残羹冷炙,展颜主动去收拾。

贺图南等父母下楼,立刻进了厨房。

他把她挤一旁,拿起刷碗布。

展颜没跟他抢,退到一旁,说:“我下去打个电话。”

“爸妈都出去了,你要是想问孙晚秋到家没,用客厅的就可以。”贺图南转过脸,“颜颜,我妈的话你别放心上,她可能只是心情不太好。”

展颜抬起脸,对他微微一笑。

她不说话,让他更难过。

窗外,一天的暑气收尾,墙上钟表在走,天光暗下去,外头房子变得轮廓历历。这样的一天,本来好像跟昨天没什么不一样的。

展颜在客厅打了个电话,声音很低,等贺图南双手湿漉漉出来,她已经挂掉了电话。

“孙晚秋平安到家了吗?”

“到了,她说都没跟你说谢谢,让我转达。”

贺图南说不出类似“没关系,下次再来”这种话,他用纸擦手,问:“暑假她回去都做什么?”

“带她小弟,在家烧锅做饭,等夜里会拿着灯去山上照蝎子。”展颜神情有些落寞,她说完,一个人跑阳台,纱窗开着,外面亮起点点灯火。

远处天际,残留一缕乌紫的云。

贺图南来到她身边,递过雪糕:“什么是照蝎子?不害怕吗?”

在他印象中,蝎子这种生物是要把女生吓到尖叫的。

展颜拆了雪糕,他便给她拿着雪糕皮。

“就是拿灯晚上找蝎子。”

“去哪儿找?”

“山上,蝎子都藏石头底下,要搬石头,用灯照它,再去夹它的尾巴。”

“它不跑?”

“有时会跑,你对着它吹吹气就不动了。”

贺图南听得匪夷所思:“然后呢?”

“放瓶子里,我上小学的时候五毛一个,去年涨价了。”展颜仿佛为失去一个发财的机会怅怅的,“我去年就没能照蝎子,今年也没照。”

贺图南忍不住发笑:“你们从小,就这么挣零花钱的?”

展颜纠正他:“没有零花钱,挣的钱,用来买本子还有笔,最多,买根一毛钱的冰棍犒劳下自己。”

她拨拨自己的头发,“我奶奶还铰过我头发,买饲料呢,不过我那点头发居然卖了几十块钱!”末尾是个惊叹句,她嘴角带了点笑。

阳台的灯没开,客厅的光透过来,她的眼睛,说话的时候一闪一闪,贺图南脑海里是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难怪,她头发参差不齐,自行车后头还绑着饲料。

“心情有没有好点儿?”贺图南轻轻碰她手腕,“雪糕要化了。”

展颜咬上一口:“只希望林阿姨心情能好些,我无所谓的。”

“我有所谓。”贺图南觉得喉咙那一冲动,话就出口了,他眼前是她在妈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胸口一扯一扯的。

见她没哭,他不放心,怀疑她夜里会一个人偷偷地哭。

展颜看了他片刻,说:“我寒假回去,发现我的被褥都被人用了,气得半死。刚刚我想了,我住这里,对林阿姨来说就是外人,孙晚秋来,她更是不知道,换位思考,我也会气的。”

说完,大着胆子问了句,“你有所谓什么呀?”

问了这话,她就把眼睫垂下去,轻轻咬雪糕。

贺图南表情却有些古怪:“说了你也不懂,你是傻子。”

展颜抬头愤愤,雪糕也不甜了。

她生气时,人俏俏的,眼睛更亮,贺图南仿佛能从她漆黑瞳仁里看见自己影子,他把雪糕一劫,嘴唇碰上去:

“你不想吃,我吃。”

展颜见他真的咬自己剩下的,脸顿时热了,朝他肩膀推一下,错开身往客厅来。

等贺以诚回来,敲她门,展颜知道贺叔叔要说什么,站门口告诉他:“贺叔叔,我没事,真的。”

贺以诚深深看着她,良久,方点了点头。

八月上旬,贺图南开了学,一到周末,准时回家,给展颜看看功课,知道她每天往图书馆跑得勤,大约猜出原因,心里又是不大痛快。

等日子捱到下旬,展颜有了盼头,三番五次想跟贺以诚开口把计划说了,但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又咽了回去。

这天,她收拾东西,林美娟过来给她送一套新的床单被罩。

“逛商场碰见有折扣,价钱合适,我看是纯棉的也舒服,就给你选了一套,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走进来,把四件套放下。

颜色清新,非常适合女孩子用。

展颜对林美娟突来的关心,不太自在,她也喊自己“颜颜”,微笑时,眼睛没有弧度。

“林阿姨,我用的那两套还都好好的,让您破费。”她站屋里,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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