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82)

作者: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这段青春,戛然而止。

高一高二的期末考开始,离展颜放假不远,贺图南一边估分,一边找房子。

家里的房子已经被贴上封条,林美娟申请后,拿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他匆匆见了她一次,林美娟态度疏离,好像,他一下子不是儿子了,而是陌生人,又得打起精神去客套寒暄:考试考的怎么样?打算报考哪里?

在儿子心里,她是不如贺以诚的,贺以诚如果在,这种事,轮不到她操心,她只隐约记得,儿子要去北京。那是自然的,对于北方人而言,最拔尖的成绩,只有去北京才不辱没。

他长大了,像鸟,有自己的天空,林美娟看着他,感到深深的虚无:养了孩子又怎么样呢?他只有幼儿园之前,属于自己,他念了书,学校就是他的天地,他越长越大,当初那个胖墩墩圆滚滚的小婴儿,忽然就成了个男人。他早不再那么依恋自己,她的怀抱,也早不是他愿意栖息安睡的地方。

房子便宜的倒有,筒子楼。

没人会接纳展颜,他不能不管她。

他跟徐牧远两个,走了许多地方。筒子楼比记忆里的更破旧,褴褛的线子纠缠成团,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开锁,修下水道,无痛人流……过道里灯光昏黄,布满灰尘。

贺图南脸白,个高,是俊俏后生的模样,筒子楼里鱼龙混杂,老人女人都在勾头看他,楼梯间有浓重的尿骚气。

“其实北区那边好找,有些房子空着了。”徐牧远看这条件,也皱眉头,他知道,贺图南现在手头缺钱,缺的,其实是展颜那一份,否则不至于窘迫到出来租房子。

“不去北区。”贺图南回绝。

如果不想住筒子楼,只能往郊区,那儿有自建房,两层小院,还是破。

最终还是决定租筒子楼。

两人把房子打扫了,灰头土脸的,一擦汗,汗都是黢黑的。

他从徐牧远家借了辆脚蹬的三轮车,贺图南没骑过,上手还有点生,似乎没赛车方向感好,蹬了几圈,习惯了,便回家拉东西。

展颜坐公交回去的,远远的,见有人戴着乌糟糟草帽骑三轮过来了,以为是收纸壳酒瓶的。

等近了,这人一放刹车,才知道是贺图南。

他浑身脏兮兮的,只有脸,草草洗了两把还算干净。

过往居民,难免要多看几眼,认出两人,悄声议论着走开。

“我刚差点没认出你,还以为,是个老汉。”展颜勉强笑笑,她跟他一起上楼,贺图南T恤以往雪白,如今污了,皱巴巴的横着几道脏印,像是谁踹上去的。

她知道他本不必的。

家陌生又熟悉,没了人气,就荒凉,展颜最懂这个。在小展村,有一户人家男人在外头又有了女人,家里的婆娘,带着孩子也走了,这院子,便没了人。铁窗生了锈,木门日晒雨淋,剥落成枯白,她好奇朝里张望过,草长老高,比她还高,堂屋门前的石条上长满苔藓,绿幽幽的,摔破角的瓦片汪了口雨水,上面蜉蝣乱动。

她忘不了这个场景,这里有过的喜怒哀乐,哭声,笑声,都消失了。

只要是房子,再破有人住,就有热乎气。

可装修的再好,没了人,它就是死的。

她收拾了几件衣服,拿走些日用品、折叠书桌,还有自己一书包资料,最后,把白木箱子搬下来。

贺图南往上头扔了两凳子。

三轮车一趟拉不完,贺图南让她在家等着。

“我想跟你一起。”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他呢,她忙考试,贺图南在忙什么她却不知道。

贺图南白净的脸晒得发红:“我送趟东西,还回来。”

展颜静静瞧他半天,说:“我暑假回家,你去爷爷奶奶家吧。”

“你还有家吗?你爸再婚了,还有了儿子,如果你奶奶知道现在我爸出了事,你觉得,你还能回得来吗?”贺图南一针见血,见她别过脸,扳了扳那双纤薄的肩膀,“颜颜,你坐公交到三七广场那下,我们汇合,好不好?”

他伸手,很温柔地给她理了理额发。

“你是因为我,才吃苦的。”

贺图南笑:“什么苦不苦的,你是小妹,我答应爸要好好照顾你的。”

展颜眨眨眼,深究似的:“只是因为贺叔叔吗?你还念着书,可以不管我的。”

贺图南手放下来:“爸是一方面,我自己也愿意照顾你,我知道,你还挂心着孙晚秋,等分数下来,爸的二审也差不多了,我想办法帮你打听打听孙晚秋,好不好?”

展颜心口一阵跳:“你什么事都想好了吗?”

“对,这个暑假我有安排,你什么都不要管,听我的就行了。”

“但你得让我跟你一起,我不要跟你分开。”

贺图南轻轻一点头:“好,我们不分开。”

他把她哄上公交,自己蹬着三轮在大太阳底下往南去,他腿长,骑得极不舒服,没出过力气一会儿就手软脚软,一脖子的汗。

遇到个缓坡,他本来蹬得费劲,可突然一阵轻巧,竟上来了。

贺图南转身,见展颜正垂着脑袋推车,两只纤白胳膊直发颤。

他心里也跟着直发颤,咬了牙,蹬过这段才回身,脸上不太好看:“你怎么下车了?”

展颜气喘吁吁:“我……我想帮你,太重了。”

阳光透过密密的叶子,在脸上映着不规则的光圈,贺图南的眼,被汗浸得发疼:

“累吗?”

“还好,”展颜脸红扑扑的,“你能骑到地方吗?”

贺图南蹭了把汗,微微一笑:“我不会叫你一直这么跟着受罪的,就忍这一个暑假,相信我。”

展颜摇摇头:“是你受罪了。”

两人到筒子楼下,贺图南把东西扛上去,肩膀通红,又痛,他闷闷受着,等彻底忙完,肩膀火辣辣一片,已经微肿。

那时,太阳都已西沉,大地上热气往上蒸,滋味并不比正午好受多少。

这里没有独立卫生间,展颜接了水,角落里有个油腻腻的煤气罐,她烧热了才拿毛巾浸了给贺图南擦身体。

“我妈说,夏天凉水不解乏,热水才行。”她一板一眼说,让他脱了短袖。

贺图南避嫌说:“我自己来,我又不是小孩子。”

脱衣服时,一声轻嘶,展颜忙过来看,他笑躲着:“你干嘛?”

“我看看你怎么了。”

“刚扛东西压着了,小事情,去,转过脸去,不准偷看,你一个女生不害臊。”贺图南把她推一边,对着电扇摁坐下去,“凉快一会儿。”

他买了旧电扇,确实够旧的,噪音很大。

展颜被他说得脸微微热,兀自坐着整理东西,等听到水哗啦响,忍不住转身,窗户那映出晚霞,贺图南光着上身,他腰很细,却不单薄,有种劲儿劲儿的感觉,肩膀要比腰宽多了,肌肤上的光泽一闪一闪,全是水珠子。

可肩头那红着,随着他擦身的动作,一会成片,一会又成平平的线,狭仄潮湿的屋子里,好像都站不开他这么高的人。

外头传来吵架的声音,骂得难听,一阵锅碗瓢盆叮叮当当跟着热闹起来,又热,又闹。

这儿住的人,让展颜觉得回到小展村,可又不太一样,她进来时,有男人含蓄又放肆地打量她,像是要剥了她衣裳,这是她在小展村不曾见过的。

她心跳很快,觉得这声音令人心烦,只有贺图南是干净的,可靠的,他肩膀因为她受了伤,她真对不起他,她好像命中注定要对不起姓贺的,先是贺叔叔,又是贺图南。

展颜站起来,她走到他身后,她想抱他,也就真那么做了,从他腰后,把自己贴了上去。

贺图南人浑身一紧,他低头,看见两只白嫩的手环在了下面,他呼吸巍巍颤了几下,牙齿咬紧,腮肉都跟着贲起。

“怎么了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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