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我(67)

作者:景戈 阅读记录

她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悄无声息走过去。

“你是在医院哪里捡到七秒的?”

女孩冷不丁地发问,嗓音温温软软,却让傅晏辞觉得寒颤。

他喂食的动作顿在那里,回头错愕地看她。

时衾头发没擦干,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她没去管。

“那天我太伤心了,不记得把七秒丢到了哪里。”

她再一次问:“你是在哪里捡到的?那天你也来了吗?”

时衾后来听舅舅说起过,事故发生后,NGT公司派事故负责人到医院慰问,不过并未直接露面,怕挑起家属的激动情绪,但慰问的人留下了一大笔钱。

多亏了那一笔钱,让爸爸妈妈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了半个月,到最后也没有因为经济条件难以支撑而放弃治疗,也让她和姐姐两个人之后的日子不必为金钱忧愁,还能继续上学念书。

傅晏辞的脸色惨白。

“你知道了?”

时衾点点头:“我在酒吧遇见了梅森教授。”

“……”

傅晏辞没想到,就在他打算一辈子隐瞒下去的时候,命运跟他开了那么一个玩笑,好像是审判者看不惯他的卑鄙,要让他无处遁形。

他缓步走近,垂眸凝着时衾的脸,眼神里是浓烈的缱绻,仿佛是最后一眼。

傅晏辞微微颤抖地抬起手,抚摸她的湿发,动作轻柔,像是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时衾也回望他,看见了他瞳孔里深藏的恐惧。

傅晏辞倾身下来,薄薄而冰凉的嘴唇在她唇畔上轻吻。

浅尝则止的吻,他却流连许久,极为不舍。

许久,他终于离开,视线不再看她:“你想走就走吧。”

男人的声音低哑,仿佛一下苍老,行将就木。

时衾怔怔地站在原地。

耳边有清凉的风拂过,拂起她的碎发,傅晏辞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回到主卧,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很安静,七秒透过玻璃,懵懂地看着外面世界的两个人。

时衾心脏被揪得更难受了,透不过来气。

她靠进了沙发里,沙发还残留有男人坐过的体温,空气里有极淡极淡的檀香味道,在她的感官里肆意蔓延。

墙上的挂钟指针“咔哒咔哒”在走,拨弄着她紧张的神经。

时衾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目光盯着七秒看了很久,想了很久。

七秒在小小的鱼缸里悠闲惬意地游动,天真无知。

直到提示喂食的显示屏再次亮起,时衾回过神来,眼睫颤了颤,捏起一块小金属块鱼食落入水中。

平静水面被激起阵阵涟漪,向外扩散,一圈紧接着一圈,一圈比一圈大,像是蝴蝶在亚马逊雨林里扇动了两下翅膀,最后在不经意的某一天,掀起了一场龙卷风。

时衾站起来,抬眼看向挂钟,已经凌晨两点。

她想得时间够久了。

客厅偌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无垠的夜色,仿佛吃人的黑洞,将一切吞没。

玻璃映出客厅里的地灯微光闪烁,仿佛一个温室罩子,将她拢住,保护起来。

她像是一个怯懦的孩子,不愿意再走进那片黑暗。

时衾向后退了一步,远离那黑洞,转身穿过幽深的走廊,拧开门把手,进了主卧。

主卧里一片漆黑,仿佛是料定她不会再回来,傅晏辞甚至没有给她留地灯。

借着朦胧的月光,时衾看见大床上侧身躺着的男人,背对着她,像一座沉默而孤寂的青山。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他旁边躺下。

被子摩擦的声音,在安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傅晏辞没睡,缓缓地睁开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的呼吸轻了。

女孩的手伸了过来,抱住他的腰。

他的心脏也停了。

时衾把脸埋在男人宽厚的背部。

空气里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沉敛好闻。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过,眼泪一滴一滴落进他背里。

她箍他箍得很紧,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愤怒情绪。

时衾死死咬牙,从湿润的嗓子眼里挤出一词:“笨蛋。”

她恨不得用尽自己已知的骂人词汇去骂他,却又舍不得骂他,到头来只能说出一个最无力的词。

傅晏辞感觉到背后湿了,他翻过身,将她面对自己。

迎着月光,他看见女孩脸上湿润反光,哭得整张脸都是泪。

他手肘撑在枕边,指腹替她擦拭。

“衿衿。”他低声地唤她,“别哭了。”

他已经足够愧疚了,实在没办法再看到她那么伤心的哭。

傅晏辞将她眼角流下的泪抚去。

“对不起啊。”他无奈自嘲,“再怎么哭,我也永远没有办法弥补你。”

谁要他的弥补,他有什么要弥补的?

是的。

他有。

弥补她浑浑噩噩度过的这六年。

时衾快被他气死,伸手勾住他脖子,狠狠咬住他嘴唇。

傅晏辞瞳孔微微放大,闪过错愕,没想到她突然的举动。

直到一阵吃痛,嘴唇被她咬破,淡淡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口腔内。

鲜血和女人柔软唇瓣的刺激让他理智全无。

他的手压住时衾的脑袋,让她贴得自己更近,用力吻了下去。

深吻激烈,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髓。

时衾从一开始的主动,变成了被动,直到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也被吸走,大脑因为缺氧一片空白,才被放过。

她的呼吸微喘,胸口上下起伏,碰到男人的胸膛。

傅晏辞大病未愈,刚才情绪激动,耗费了太多的气力,胃痛难忍,实在撑不住身体,他平躺在床上,将时衾置于他上方。

时衾坐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胸口,感受得到男人心脏跳动,节奏剧烈。

她恶狠狠地瞪他,咬牙切齿问:“你是不是本来打算就那么一直瞒着我?”然后自己一个人活在无尽的愧疚与自责里。

傅晏辞双手扶在她腰上,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时衾不解:“你觉得我会怪你?”

傅晏辞指腹在她腰窝里摸索,珍惜这最后的温存。

“我怪我自己。”

“衿衿。”他轻叹,坦诚得彻底,“那时候,我明明有能力,让自动驾驶系统更加完善。”

NGT对于系统研发的时间卡得很紧,公司的战略需要驾驶系统赶在其他行业竞争者之前上线。

他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了一个不错的系统,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做出了从来没有人做出来的革新,就自以为完美。

之后也就那样了,被他抛之脑后,系统维护的工作也转交给了其他人负责。

傅晏辞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去完善,被更多琐碎的管理工作束缚,平步青云,越走越高。

自动驾驶系统的搭建,只不过是他精彩履历之中的一块最底层的踏板。

直到他和时衾在一起,直到他知道时衾父母离世的原因。

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作为系统架构师所肩负的责任。

但已经晚了,他再做任何事情,都无力回天。

时衾知道他在想什么,气极了,她努力克制,还是把手掐到了他脖子上。

“傅晏辞,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你是上帝还是先知?”

“谁要你为那起事故负责?”

“你是够对不起我的。”时衾掐他脖子的手用了力。

“你凭什么用这种原因,自以为是的离开我?”

傅晏辞怔怔凝着黑暗。

女孩一声一声的控诉,带上了哭腔,又满是愤怒。

他不敢置信,张了张口,声音迟滞犹疑:“你是这么想的?”

时衾更用力的掐他,掐得傅晏辞几乎窒息,她是真的恨,恨不得掐死他。

为什么不早一点跟她说清楚。

害她这些年因为他的离开过得那么痛苦,害她花了六年的时间去治愈一道莫名其妙的伤。

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啪哒啪哒往下落,砸在傅晏辞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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