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59)

作者:惘若 阅读记录

苏阑到机场时是晚上七点多,航班九点半起飞,经香港后抵伦敦,她很快办好了手续等待登机。

李之舟打候机厅路过,瞥见了她的身影,隐约就觉得不大对头。

这段日子他或多或少听说了些沈筵的事情,据传他近来野得很,疯疯癫癫的大不成个体统,把金丝雀关在棠园,还从大院里调去了警备日夜守着不让进出。

那苏阑是怎么出来的?难不成沈总肯放手了?

但立马又否定了这种猜测,以沈筵对苏阑史无前例的占有欲,他是绝无可能轻言别离的。

李之舟把行李放回家后,还是不放心,半夜驱车去了一趟棠园。

“我问你们她人呢!说,谁许你们放行的!”

他一只脚才进院,就听见里头胡砸海摔的动静,沈筵的愤怒绝望,他隔着门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之舟疾走几步赶过去,他挥手让警卫们都离开,“好了没事了,都回去当差。”

作者有话说:

各位亲爱的宝子,下章还是零点更!

第50章

沈筵拿起手机就要给指挥中心打电话, 李之舟暗自好笑,这位爷八成是要调全北京的监控找人。

李之舟一字一句缓缓地说:“晚上我在机场碰见了她。”

“机场、机场,她去机场了,去机场了, ”沈筵重复了三两声, 语无伦次却又条理分明, 只是已无理智可言,“没关系我打给李新民,让他现在就去查阑阑的航班,立马把这架飞机截停。”

说着就要去翻电话簿。

李之舟抢了下来,“就算我们家老爷子听你指挥, 可是沈公子, 您这番折腾又真的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是有必要!她是我的命, 我离不开她!你说什么才有必要!”

沈筵赤红着一双眼, 生平头一次,风度失尽的, 对着李之舟怒吼道。

那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 说苏阑所在的航班早在一小时以前就起飞了,除非在经停香港时拦截。

可真那么做了,势必会惊动当地政府, 传出负面新闻。

沈筵泄气地, 发狠般将手机往地板上砸, 李之舟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这时电话突兀地响了。

沈筵红着眼转头横过去, 李之舟只祈祷打过来的人最好是有千钧一发的事儿,否则今晚就生死未卜了。

沈筵走到沙发边, 不耐烦地摁免提, “哪里?”

那头的小护士明显被这个来者不逊的男声吓到了。

她气弱地问, “请问这是苏阑女士家吗?这边是协和医院,今天距离她做完流产手术已经二十一天了,我们要做个回访,她的身体恢复得还好吗?”

在听见“流产手术”四个字的时候,沈筵怔忡了半分钟,身形一晃,眼看就快要站不住,而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往他心上捅刀。

“本来前两天工作日就要回访的,但她电话一直不通,所以这边选在了夜班时再致电,希望没打扰到您。”

李之舟直接挂断了这通电话,他叹了声气,刚要上前好生宽慰沈筵几句。

只听“噗”一声,沈筵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他只是觉得喉中不适,却不曾想伸手一揩,竟擦到了渗满指缝的暗红。

那血从嘴角滴到他的白衬衫上,溅落在雪色的地毯,沈筵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喘息,呼吸也渐急促起来,就连喉头的呻.吟都破碎支离着。

身边有李之舟的惊呼声,树上黄莺婉然啭啼,风动枝头海棠轻簌,但沈筵已不大听得进去。

他茫茫然站起来,痴痴惘惘地朝着院外走去,李之舟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只得跟在他身后。

沈筵走到门口时,冷不防被门槛一绊,身子遽然一晃,眼见就要摔倒,李之舟忙伸手去扶,却被他挥袖甩开。

他支着朱红大门强自站稳,可没多久,又撑不住跌坐在了门槛上。

“横竖都是要走的,走了我就不怕了,”沈筵能感到喉咙淅淅沥沥的,不停地翻涌着气血,咳了一阵后又咂摸着笑起来,喃喃道:“走了好,她走了好,走得好。”

他独自在风口坐了许久。

李之舟心下不忍,想去把他扶起来。

却等来一辆红旗轿车经过,沈老爷子寒蝉仗马地端肃坐在后头,车窗摇下时便闻一声冷笑:“还以为打你妈死那天起,我风烛之年,再看不到你这副潦倒样。”

“让您见笑了,到头来我还是沈家最不长进的子孙,有负深恩呐。”

沈筵的目光虚无得很,也辨不出焦点在哪儿。

沈老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枉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竟叫个小丫头给毁了。”

“我这辈子自是比不上爸爸,我妈死了才一天,您就敲锣打鼓的,和夫人一道给女儿贺生辰。”

沈老爷子的喜怒从不摆在脸上,哪怕是这样突然的,被亲生儿子提起这些陈年往事,他只清清淡淡地下结论:“你到底还是疯了。”

此刻的沈筵再也没了张口必深思熟虑的冷静。

他慌不择言的,“我疯了也有一阵子,到今儿才叫您瞧一乐呵,是做儿子的失礼了。”

李之舟站在后头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忒辛苦,想沈老爷子官拜正一品多年,积威于内外,怕是早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

要真贫起来,沈筵才是个中翘楚,比郑臣还贫。

苏阑这两年嘴皮子功夫渐长,很难说不是被他耳濡目染的。

沈老爷子的话里透着危险的意味,“我不管你是着了什么魔,但是情势日夜变化,你胆敢砸了沈家的灶台,自有你一口冷饭吃!”

语罢冷然转头,沉声吩咐司机,“走。”

沈筵怔怔在院子里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黄嫂照旧过来棠园打扫,叫了他好几声,沈筵才如梦初醒般地说,“打明天起,你不用再过来了。”

沈筵在楼上收拾东西的时候,黄嫂拿着一只钻石耳环过来,“这不就是苏小姐在找的那只吗?刚才在梳妆台下一拨就出来了。”

沈筵寒冰似的眼风撇了一眼道:“扔了吧,她不会再需要了。”

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丫头片子,连血脉相连的骨肉她都狠得下心不要,一只耳环对她来说又算什么?

黄嫂连连应道:“欸,好。”

可人还没走出去,又听见后头一声,“还是给她留着吧。”

沈筵把棠园给锁了。

这座承载了两代人的惆怅、苦痛、爱恨难平、辗转反侧,一处钟灵毓秀的园子,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成为了沈筵就连乘车打这儿过都要绕路走的地界儿。

故事的起承转合总是难述详尽。

苏阑到伦敦后,从在独立寝室门前挂上她的英文铭牌起,她的留学生活也动荡而又流乱的开始了。

记得那天的开学典礼才散,苏阑躲在康河边的树荫下,小口喝矿泉水,有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找来,再三和手中照片确认后问,“您是苏阑小姐吗?”

“我是。”

他们拿出一块翡翠玉牌,“这是北京送来的,沈先生说您再赌气也罢,自己的护身符还是要揣好。”

苏阑脸上客套的笑不知何时收敛得不见首尾。

她面无表情地接过来,这还是去年秋末,他们上山西五台山时,沈筵为她求来的。

从缅甸空运来的老炕玻璃种,触手生温的玉质,暗刻上她的属相,住持亲誊了八字,放在佛前镇了三天三夜才成。

说来也奇了,往年病歪歪没个安生的凛冬,在这一年里,苏阑竟然连一句咳嗽都没有。

如今这块玉牌,又被沈筵遣专机送到伦敦,交回到她手中。

她手里紧紧握着这块玉,脸上也不知该作何表情,“他还说什么了?”

眼前历经百年烟雨的康河水流潺潺,苏阑问出这句时,口中却似有酒精入喉的辛辣和微苦。

他们只说了八个字,“酒停笙罢,情随风散。”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走回的教室,脑子里铰丝般的混沌,竟日陷在无处排遣的虚无感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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