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61)

作者:惘若 阅读记录

因了白人老太在推荐自己得意门生时的卖力鼓吹,把苏阑夸得地上仅有天上绝无,是以亲自带她的部门主管Johnson,是含了要留下她的心思在培养的,除了分内工作外,还时不时给她来一Stress Test,把她弄得比考保荐还紧张百倍。

那段日子,她常奔波于波士顿和纽约两地,坐巴士四个小时,可哪怕又累又困,苏阑也不大敢轻易在车上睡着。

和英格兰绝大部分同学的绅士刻板、彬彬有礼比起来,她所接触到的这群美国投行同事,明明个个都名校毕业简历出众,但更像是一群每天出门都忘服药的重度社牛症患者。

圣诞节前夕,Merrill总部上下都沉浸在为耶稣庆生的欢天喜地里,连打印材料这种事,都是能拖则拖,拖不了就索性不干,问起来就是激动的心不允许他们做这么糙的工作。

只有苏阑一个人还勤勤恳恳坐在电脑前,倒不是她劳苦出身,比旁人更乐于卖命,而是教授之前布置的期末论文还没写完。

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她才终于敲完这篇关于《 国际金融市场长短期波动的外溢方向及影响因素分析》,虽说是水到太平洋,但她还是抱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学术摆烂态度发送了出去。

苏阑隔壁的美国男孩儿给她递了杯咖啡,用她至今都听不大惯的美式浮夸口音问,“你刚提交完作业了?”

她丧着脸点头,“是的,发给了我的教授。”

然后这个超级阳光boy以特大号的分贝喊道:“多难以置信啊!这个小女孩刚写完了她的期末paper,噢我的天呐!”

他的声音感染了周围的人,他们也立刻站起来欢呼说:“主啊!小女孩要放假咯!芜湖!”

紧接着整个资本市场部的同事们都鼓起掌来,“Congratulation!”

而他们的老大Johnson,做为这群妄诞鬼才中的鼻祖,直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了一瓶香槟,“Siran,Are you happy?”

苏阑强颜欢笑,她半捂着脸,生无可恋地答:“Yep.”

......真的开心死了。

不是......这有什么可Unbelievable的?

有这帮同事是她的服气。

不明真相的群众要见了这样的阵仗,八成会以为她刚竞选上纽约州州长。

甭管亲身经历过多少次,她永远会被他们这群社牛弄得想找一地缝儿钻进去就不出来,美利坚实乃社恐人炼狱。

放寒假对苏阑来说也并非十成美事,她导师要回伦敦和家人过圣诞,那她在纽约连个借宿的地儿都没了,只能自己租房住。

可就这么三到五周的时间,也不知上哪儿租去,那天苏阑提早下班,捧着一叠资料到处看房子。

她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曲折离奇的,碰见了久未谋面的郑臣。

郑臣坐在Devocion咖啡馆靠橱窗的位置,手里夹了根烟,抽得直皱眉头,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耐心的模样。

苏阑躬身弯下腰,她屈起指节敲了一下窗,郑臣十分不悦地转过头,那样子看着是真想骂人,心里头大概也已经开骂了:谁他妈打扰老子思考人生?

转头的第一秒钟他竟然没有认出苏阑。

郑臣只当这妞儿认错了人,可在低头的一瞬间,又像踩了脚似的猛抬起来。

小姑娘戴着白色的贝雷帽,乌黑长发微卷,围了条红围巾,只露一张五官精致的小脸。

又......更漂亮了啊。

在国外自生自灭了近五年,倒叫她生得更光彩照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郑臣的眼睛像长在她身上似的, 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来,用流利的英式发音,跟服务员点了一杯手冲Las Rosas 和Guava croissant。

咖啡店内开着暖气,苏阑取下围巾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上, 她瞥了眼郑臣手里夹着的烟, 那截子烟快燃到头, 她笑问了句:“你不觉得烫啊?”

郑臣也低头看了一眼,那烟灰都已经烧到他指尖,他逆反触觉和视觉的顺序,才感觉到疼似的“嘶”了声,慢半拍地将烟丢出去。

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头, 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苏阑先开口, “你怎么会来纽约?”

郑臣犹自盯着她出神, 弯着唇角, 好半天也不回答问题。

她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几年不见成残疾人了?真聋了呀?你上医院诊治过没有?”

郑臣仍是没敢说话, 藏在桌下的手微微抖着, 他怕他一开口就要露馅。

叫这个小丫头察觉到,这么些年他有多想她。

苏阑啜了口咖啡,“这里的豆子都很新鲜, 据说是从Columbia运来的, 你还挺会挑地儿的么。”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她歪了歪头, “你是被你伤害过的那些姑娘联手寻仇了吧?该!活该!看你一个聋哑人日后还怎么能玩弄小女生?”

两行伶俐齿, 三寸不烂舌。

老天还算仗义,这分明是从前的苏阑, 过了这么多年, 她终于又神气活现的, 出现在他面前。

郑臣趁着她搅弄咖啡时,暗自长呼了口气,再出声时才平静了些,“我玩女生还用亲自动手?那不得乌泱泱地往上扑?”

苏阑瞟了他一眼,“您老人家还会说话呐?怎么岁数一大把,还学人装起高冷来了?”

郑臣努力地回想了遍她的第一个问题,“问我来纽约干什么是吧?公司上市,我一小股东来盯着点儿。”

苏阑笑了笑,“在纽交所敲钟上市的,也不能是什么小公司。”

郑臣端起咖啡抿了抿,“我那点破事儿有什么值当提的,金子堆里长大,每天混吃等死,这几年你一人儿在国外怎么样?”

“喏,我也没什么新鲜的,还是往死里头读书,”苏阑举起手里的材料,平平淡淡的口吻说道:“现在就快毕业了,在投行实习,跟丫鬟似的,被使唤来使唤去。”

小姑娘身上韧劲儿足。

离开的北京的时候那么坚决,沈筵断送了半条命,都没能把她给留住,世上哪还有能难倒她的事儿?

三年前有个新调进京的,自作主张进献给沈筵一天仙似的尤物,本来衙门内逢场作戏的事儿,再正常不过,也不值得大家当奇闻来议论。

可怪就怪在,尤物一进门就叫黄金屋内所有的公子哥儿怔了怔,她穿了身苏绣旗袍,头发挽在脑后成一个圆髻,杏腮小脸,眼如水杏,行止举动间倒有几分苏阑的样子。

原本好容易才被杨峥逗笑的沈筵,周身的气场立马就变了,阴冷和沉郁一下子汇聚在他脸上。

沈筵一脚将矮几踹翻,桌上才开的一瓶Conti和成套的高脚杯摔出老远,将黄金屋的地板染红。

那尤物裸着的小腿也被溅出去的玻璃碎片扎伤,眼泪立马在眼眶里打着转,可哭又不敢真哭出来,她着实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场面。

送她来的那位明明跟她讲好的,说这位沈董虽然来头大得吓人,但在行事上却是极温和有礼的,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当场叫个姑娘下不来台。

那一位还眉飞色舞地告诉她:“沈董从前养过一只金丝雀,样貌和你差不离儿,那甭提有多得宠了,这一遭你要是能得沈先生青眼,记住今天的日子,以后就改成你生日。”

尤物就是做着这样一朝飞上枝头的美梦进来的,因此一把柳腰也扭得格外卖力,就巴望着眼前这位挺俊朗的贵公子能够瞧上她。

却不想得了这么个下场。

......这就叫温和有礼?

话还没说就掫桌子了。

这他妈是哪一派的礼?

李之舟怕再这样下去会收不住场,忙让人把她给带出去了,全京城都知道“苏阑”两个字是沈公子的死穴,等闲连提都不能提一句,略被沈筵听见一耳朵都要翻脸不认人。

这位新进京的倒好,大喇喇地就把个平替给送来了,这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是什么?

果然不出半年,这位就又被挪出了京城,发配到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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