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64)

作者:惘若 阅读记录

苏阑意识到了今晚郑臣的失落。

到家以后,他们如常道了晚安,苏阑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老郑,你没事儿吧?”

郑臣笑了笑,“瞎担心什么。”

他还能有什么事儿?无非是这趟回了北京以后,就要和乔家的议婚。

乔南一也是一打小就混迹风月场的主儿,细论起来谁也不会比谁更干净,不过仗着有位曾爬雪山过草地的太爷爷,玩够了就在圈子里挑个人完婚。

挑来选去,也只有郑沈这俩姓氏,有着同样的家门荣耀,可堪相配。

乔南一不愿碰刚和郑妤退婚的沈筵,觉得他这人太阴,十个她也玩不过,于是这艰巨任务就落到了郑臣头上。

郑臣无所谓,反正娶谁都是娶,横竖婚后他也照玩不误,偶尔一起见见人,互相不干涉。

这本来就是他的归宿,在纽约这半年,已经是他从沈筵手里,硬生生抢来的。

磊落坦荡了半生的郑臣,最闪烁其词的一段日子全在纽约过完了,每次宋临他们问起来,他都绝口不提在这儿遇见了苏阑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后来有一天,苏阑突然发起了高烧,再加上胃溃疡发作,痛得她从床上滚下来,医生来给她打了一支杜冷丁才止住。

郑臣照料了她半夜,到天亮时分才总算退了烧,他给她盖上被子正要出去。

苏阑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白皙的肤色下隐约可见细小的血管,脆弱的像是伸出手轻易就能被挑破。

郑臣刚要转身,就看见她表情痛苦地蹙着眉,有些意识不清的,几乎微不可闻得低吟了一声,“沈筵......我疼......”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担心什么,大概就是怕老沈寻来罢。

*

苏阑回Cambridge待了有一个月,这大概是她在这所学校里过得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日子,不用卷生卷死的挑灯夜读文献,也没有被高标准严要求的博士毕业论文支配的恐惧。

她好心情地在校园每个角落留下身影,拍了一堆照片发朋友圈,连林静训都给她发微信,说恭喜她终于把微信账号给找回来了。

苏阑看见消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把时差一算,国内应该是半夜十二点。

L.Su.:【这么晚还不睡?】

我想静静:【我和我男朋友在外滩喝酒呢。】

L.Su.:【那难怪,有情人不用睡,男朋友哪儿的?】

我想静静:【上海本地人呀,高高瘦瘦的,就一普通孩子。】

L.Su.:【他能让你喜欢,就很不普通了。】

我想静静:【我发张照片给你看看他吧。】

林静训发来的照片里,是她男朋友骑着单车载着她穿过淮海路的弄堂小巷,金黄梧桐铺满了车篓,林静训手里欢欢喜喜的转着一片,脸上是那种特干净纯粹的笑容,好像曾经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痛苦从来没有发生过。

真好,那个总是照顾别人的姑娘,也终于在这个世上,找到了一块她自己的蜜糖。

苏阑看着照片就笑出了声。

参加完Cambridge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跪拜式毕业典礼后,苏阑拿上她的博士毕业证又马不停蹄地飞回了纽约。

郑臣已经回国,她把放在他那儿的东西全都搬回了自己家,正式入职以后,她就在总部边上租了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

本打算踏实在资本主义国家混张绿卡过完这辈子的苏阑,在这一年初冬将至时节,接到了奶奶手术的消息,她忽然觉得,她似乎真的已离家太久,理当回去为奶奶尽点心,那日她和Johnson在办公室里紧张又细致地讨论了一个多小时。

三天后,周一大早的总部高层会议上通过决定,将她外派到北京分公司主管Corporate Finance,任期两年。

看起来是升了职,但比在纽约总部的薪酬少了三分之一,苏阑倒也不在意。

2019年12月初。

苏阑回到了阔别五年之久的北京。

她穿了件白色风衣,系出一抹纤弱袅娜的腰身,看起来姣柔又干练。

走出登机口,就看见公司给她聘请的助理高高举着欢迎牌,上面写着:“热烈欢迎苏总莅临Merrill北京分公司。”

苏阑只觉得脚底下的三室一厅又开始动工了。

她赶紧把墨镜戴上,抬手挡了挡脸,东张西望地走过去,特务接头似的,“是小方助理吧?”

方助理警觉的问:“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算卦算出来的。

坎下、乾上,是现世卦,今日宜丢人。

苏阑把那块破牌子拿了下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就是你要接的人。”

“不会吧苏总你这么年轻吗?”方助理咋呼起来,“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四十了。”

......四十。

是她的中文能力变弱了?不......这到底算好话还是损话?

方助理和她一起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公司给您订好酒店了,是RITZ的套房,咱们现在就过去吗?”

苏阑点头。

在还没租到合适的房子前,她只能先住酒店,还得把奶奶接来北京复诊。

她头靠在椅背上,一件件筹划着这些亟待解决的事情,心里千头万绪。

乍然一抬眼,苏阑和北京敞亮的冬天打了个照面,记得她读书的时候,一入冬就满面沙尘,骑着车去南锣鼓巷转一圈儿,那走街串巷叫卖的四五尺长的葫芦糖稀上都沾着层沙,隔三差五就被厚重的雾霾笼罩,那真叫一个“胡尘涨宇、八表同昏”,天也不如现在的蓝。

人的记忆是需要倚助特定的场所的,那些她在伦敦、纽约时故意选择遗忘的过往,到了北京就像细雨打芭蕉似的,点滴汇聚了起来。

她回想起当年一场接一场的流觞曲水,消沉在记忆深处的面孔,又在不断倒退的树影里渐渐鲜活起来。

岁末是大家最爱聚的时候,曾礼崩乐坏地享用过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鲜美顶级食材,苏阑倒是记不大清了。

只记得每次走出开着暖气的餐厅,她就冷得直往沈筵的大衣里钻,脸埋进他胸口,一双小手紧紧环着他的腰不放,还有那更淘气的时候,索性把手打他衣服底下钻进去,贴着他的后背取暖,冻得他“哟呵”的一声。

沈筵也不跟她生气,他就贴着她的耳尖,笑着说:“你要把我腰凉着了,将来可是你吃苦啊。”

可他们从没有什么将来。

过去没有,现在更不会有,这种话说出来,伤人伤己。

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苏阑累得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北京这边儿的唐总非要给她接风,她初来乍到一新人,也不好推辞太过了。

苏阑在电话里应承下来,“行,那您把地址发给我吧。”

唐总也是个周到人,“苏总远道而来,哪能让您劳动奔波呢?就在酒店楼下。”

他订的地方就在RITZ二楼的京季,米其林三星新荣记旗下的荣派官府菜,离开北京前苏阑常来的地儿,跟着李之舟、杨峥他们那帮贵公子们一起。

为了表示她人虽在国外多年,但打根儿上论,还是一颗红心,苏阑特意找出了条旗袍换上。

还是两年前她从一苏州网店里淘来的孤品,花了她半个月工资,溪云锦的沉绿色,斜襟中领,精致手绣的花纹,连盘扣都光泽内蕴,穿在她身上就像是量身定制般的温雅娴静。

苏阑化了个淡妆,将乌发慵懒地低盘在脑后,戴上串珍珠项链,再取条披肩围上就出门了。

横竖就下个楼的脚程,室内开着暖气,倒不用怕会被风扑着。

唐总在二楼等着她,因为前几次去总部开会时,都是苏阑招待的他,他很快就认出了这女高知,喊了句,“苏阑,这里。”

才刚下班,神思倦怠回到酒店的沈筵,就在这一声里转过头,瞧见了他失散多年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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