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到问题学校后(11)

作者:江亭 阅读记录

周拂晓在高的那一列,他们这一列的单杠高度也高,他需要向上跳一下才能两手抓住单杠。被烈日晒过的铁管高热烫手,刚上去那一下烫得他手心发紧。他试着发力引体向上,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不断颤抖。

聂韬成站在他背后,握着他的小腿给了他一把力把他往上抬:“呼气,用力。”

周拂晓仰着脖子,太阳太亮了,他眼睛睁不开,一闭眼连黑暗都发着猩红的、浓浊的亮。他能闻到聂韬成身上的汗味,男性浓郁的体味在空气里发酵,聂韬成抓过单杠的手很热,隔着迷彩服的裤子布料钳着他的小腿,夹得他一哆嗦。

他做了个深呼吸,慢慢把一口气呼出来,手臂肌肉持续发力,将上半身拉了上去。

聂韬成的手顺势一松:“不错,再来一个。调整好呼吸。二——三——”

做到第十个,单杠已经被手汗润得湿滑,周拂晓握不住,跳下来。双手放开的一瞬间,背后有人抱了他一把,他落在一堵结实的胸膛上。

聂韬成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得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练过?”

周拂晓还在喘气,猛地一下子把人推开,退了一步,谨慎地拉开距离。

聂韬成眼底的笑意更深:“休息一下,喝口水。”

周拂晓撇过头去找水壶。周围哀鸿遍野。

几个小萝卜头吊在杠上,别说引体向上了,能把单杠抓牢就已经很不错了,聂韬成站在下面一个一个地抬,至少也得做成一个,下来的时候各个手心磨得通红破皮,疼得直抽气。

周拂晓找到了吃尽苦头的汤纯,小可爱被八百米折磨得筋疲力尽,只在单杠上坚持了不到十秒钟就摔了下来,摔得满嘴沙子还要被聂韬成的助教呵斥,又委屈又伤心。

到最后,体训课结束了,他也没能做出一个来,聂韬成勒令他就吊在单杠上吊够一分钟才能下来,撑不到一分钟就重新计时。和他一同收到命令的还有五个孩子,六人吊成一排,太阳底下整整齐齐晒萝卜干似的。

聂韬成满意地看着这一排萝卜干,把周拂晓叫上前,摘下自己的腕表给他:“我们先去上劳动课。拂晓在这儿替我看着,数够一分钟。”

大部队一走,一群孩子泪眼汪汪地装可怜。周拂晓揣着表,心里把聂韬成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没放人下来,失败摔在地上的孩子愤怒地指责他:“你怎么能帮他们不帮我们?”

周拂晓反问:“我现在放你下来,明天他还做引体向上,你就能做了吗?”

那孩子一愣,说不上话来了。

周拂晓面无表情:“上去,重来。”

到劳动课后半节,他们才跟上大队伍去饭堂打扫卫生。聂韬成不在,只有助教看管。周拂晓走了一圈没找到人还表,把表给了助教。助教对他很客气,和他说了一声谢谢。

周围的气氛也在明显地发生变化。一些孩子开始避着周拂晓,或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依稀还能听到一些不好的讨论。他只是让身边人递一把抹布,那孩子装作没听见就走开了。

直到心理课的时候,聂韬成才重新出现。

他们回到白天上文化课的课室里。聂韬成还准备了PPT,煞有介事地讲叔本华和桑代克,那个PPT做得八十年代的年画挂历似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位革命前辈那里继承来的的模板,叔本华的头像下面垫一副日出长城的恢弘壮景,标题正文一样大字号的宋体把剩下的空白处铺满,看得人头皮发麻,眼冒金星。

本来理论课就闷,加上这个PPT就更闷。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被*练了两个小时各个累得死狗似的,进了课室恨不得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心思听一堆外国人名和生涩的理论知识。

“叔本华认为,父爱是一种超验的爱。超验的意思是,超出了血浓于水的生命经验,简而言之,父爱和血缘没有关系,而是文化的产物。这在当时甚至现在来说都是一种非常新颖、独特的观点,我们习惯性地认为亲情的出现首先肯定是因为有血缘关系……”聂韬成说到了父爱。

这时,有人举了举手,“总教。我可以……可以问问题吗?”

“当然可以,有问题就是好的。”聂韬成把他叫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学生站起来:“汤纯。”

聂韬成点头:“汤纯加1分。”

这下半睡不醒的人总算都醒了。

汤纯自己也没想到他就是提个问题,突然就被加了1分。他是他们班第一个获得加分的人。这还只是他到学校的第二天。

聂韬成对他微笑:“我非常鼓励大家提问。汤纯同学作为今天上课第一个提问的同学,值得奖励。”

汤纯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父亲和父爱是文化的产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聂韬成解释:“这里说的文化,其实就是社会的文化传统、习俗、道德观念、价值体系……形成的一个集合。父亲这个角色在社会里是带有特定的文化形象的,比如说,在传统中国社会里,我们倾向于认为父亲是一个负责家庭主要经济来源的人,他通常不善言辞,不像母亲那么温柔细腻,但是他很稳重、可靠、为家庭做一些重大的决定,并且会成为孩子,尤其是男孩终生的偶像。”

“所以一个爸爸是社会文化塑造出来的?”

“应该说,一个爸爸离不开整个社会的文化环境。”

“这个特定形象的父亲也决定了他的爱是一种特定的爱吗?”

“是的。我们也倾向于认为父爱比母爱更加隐忍、深沉,它不像母爱一样落在生活中衣食住行的细微处,但它为孩子提供安全感和信任感,支撑孩子的精神生活。”

汤纯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消化聂韬成的这段话。

聂韬成也不着急:“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汤纯看了看他,又低头去看了看周拂晓。周拂晓没在意他的目光。最后,小可爱终于鼓起勇气问:“总教,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嗯……只是一种可能——如果这个叔本……叔本华说的是真的话——一个父亲他不在意和孩子的血缘关系,也不那么在意社会的文化。他……其实就是……他不爱自己的孩子?”

聂韬成挑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汤纯?”

汤纯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问的……”

聂韬成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汤纯一愣。好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当然会有这样的人,他对孩子不负责任,也不爱惜,甚至虐待孩子,丢弃孩子。这不是没有的。但这是很小一部分的比例,是比较极端的个例,所以我们才会在新闻里看到这种事情。大部分的父母还是爱惜孩子的。他们可能对你比较严厉,要求比较高,但他不会害你。”

“……谢谢总教,我明白了。”

下课聂韬成让助教先带其他人去饭堂集合,单独把周拂晓留了下来。周拂晓懒洋洋坐在座位上转笔,他上眼皮子打下眼皮子,哈欠连天。

聂韬成把手机充电器扔给他:“你和汤纯说了什么?”

周拂晓看在手机充电器的份上好声好气地答了:“实话实说而已。”

聂韬成从讲台上走下来。空旷的课室里只有他们俩,他的军靴走在瓷砖地板上步音沉而稳,向着周拂晓压迫而来。周拂晓揉了揉太阳穴,他这时候疲于应付这位魔鬼教官。聂韬成拉开他旁边刚刚汤纯坐的那张椅子坐下来,拍了拍大腿示意。

周拂晓莫名其妙。聂总教按着他的肩膀往后一拉,把人拉躺在自己大腿上——

“别动!困就躺着。又不会把你吃了。”

周拂晓挣扎不过,两眼瞪他:“你到底想干嘛?”

聂韬成给他揉脑袋上的穴位:“闭上眼睛,放松。我手法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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