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

两个人皆是气喘吁吁。

纪宇楠叹了口气，让步般放开了抓着门的手，举起双手道，“小风，是爸爸。”

却把脚卡在门和门框中间。

他的声音透着股无奈，好像温和的长辈在面对自家顽劣的孩子。

纪风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他哪里来的脸？

“滚！”纪风指着门外吼道。

“小风，你怎么和爸爸说话的？”纪宇楠蹙了蹙眉。

“我说——滚，你是耳聋了，还是听不懂？”纪风继续吼。

“这就是你面对长辈的方式，谁教你的？”纪宇楠道。

“谁教的都和你没有关系，你TM给老子滚！”纪风说着猛地阖上了门。

重重的铁门撞在纪宇楠的脚上，他擦得雪亮的皮鞋立刻磕出了一道痕迹。

纪宇楠大少爷当惯了，从来高高在上，除了和吴阳在一起的那几年被压一头，不得不忍气吞声，那里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放肆。

纪宇楠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温文尔雅的面容少许有裂开的痕迹。

可也只有一下。

下一秒，他又恢复成无可奈何的长辈。

他撑着门道，“小风，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在外面受苦了。爸爸来晚了，爸爸这次来是专门接你回家的，你就和爸爸回家，好吗？”

几句话把当年的事情轻描淡写，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纪宇楠就是有这种本事，能把坏的说成好的，阴的说成阳的，就像当年的事情，明明是他的错，最后千夫所指的却是吴阳，他倒一副受害者模样回到东市继续做他的纪大少爷。

眼下，他故技重施，纪风盯着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一个没忍住气笑了。

“我说，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您能不演了吗？”纪风嗤笑一声，“真TM恶心。”

艾夏就是此时走到楼道拐弯处的。

透过锈迹斑斑的楼梯栅栏，她看到纪风门口站着个男人。

两个人似乎起了争执，男人想要进门，可纪风拦截着不让他进。

什么人？

讨债的？

艾夏心猛地提了起来。

正当她想要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时，听到纪风冷笑了一声，“爸爸？你还真说得出口。”

艾夏一下子怔在原地。

在外人面前，纪风从来伶牙利嘴，气死人不偿命。不知道是不是过往的岁月里，他太多次陷入自我意识中，对脑海中的纪宇楠殴打谩骂，还是真人比他想象的还要不要脸，以至于面对纪宇楠真人时，千言万语像是堵在了喉咙中。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吐不出来。

而纪宇楠却还在那里，脸上的笑像是焊在脸上，“小风，我知道你还在心里埋怨爸爸，可都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就当爸爸错了，好不好？再说，父子之间哪里会有隔夜的仇呢？”

边说边探着头往里看，纪风错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纪宇楠这才发觉记忆里总是跟着他身后张着手要抱抱的小豆丁已经长成了大人，竟然比他还要高，忍不住仰头感叹，“小风都长这么高了啊，真好。”

语气听不出真假。

去TM的小风。纪风想道。

“不请爸爸进去吗？我们这站在门口，要是让外人看到了——”

这次纪风笑都笑都笑不出来了，眯着眼，看鬼似的盯着他。

“你还怕让外人看吗？”纪风道，“我妈就死在里面的，你若是敢就进！”

纪风说着，“哐当”一声把门一推，铁门打在斑驳的墙壁上扑了一层土。

纪宇楠首当其冲，捂着口鼻咳个没完。

纪风宛若看蝼蚁一般垂眸看着他，“来呀！”

纪宇楠的脸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他掏出手帕抵在鼻下，皱了皱眉。

“你母亲是自杀，拉到医院急诊室抢救了半天也没有抢救过来，这个是公安局给的鉴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纪风咬牙切齿，下一秒像是要冲上去给人一拳。

纪宇楠被纪风的脸色所慑，打算采用迂回战术。

他呼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你母亲的死我是存在有一定责任的，毕竟——”

“那你什么责任？”纪风打断他道。

被人忽然打断话，尤其还是自己的儿子，这让纪宇楠很是难堪，他皱起眉，严厉的看了纪风一眼。

而纪风完全不为所动，冲着他的脸吼道，“说啊，什么责任？”

“我是她的丈夫，我有责任照顾她的身体，保障她的安全。”纪宇楠耐着性子说道。

“所以，你就出轨外遇，当着她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小风，我不是——”纪宇楠脸色都绿了，下意识转头往楼梯处望了望。

“你不是个屁！”纪风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他脸上，一张俊脸气的通红，额角处青筋爆出，“她好不容易逃走了，你TM竟然还敢追过来，还诬陷她和人私奔，搞得人尽皆知，若不是你，她会得抑郁症，会最后被逼的自杀？”

原来，这就是真相——

艾夏像是猛地被雷击中，身体下意识的摇了摇，放食盒的塑料袋摩挲，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艾夏忙不迭的蹲下身子，然后放轻脚步，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纪风的话大概突破了纪宇楠的底线，他端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不觉狰狞起来。

“你闭嘴！”纪宇楠吼道，吼完后才发觉有损自身形象，余光迅速往后瞟了一眼，然后清了下嗓子，神经质的整理了下前襟。

再开口时，又恢复了端方君子的模样。可眼底的神情却完全不是君子该有的坦荡。

他勾着嘴笑了下，“我逼得她？呵呵，小风啊，你当年年纪太小，是不是忘记了啊。是我逼得她的吗？

纪宇楠说着，伸出右手食指轻描淡写般点了点纪风。

“——是你。”

纪风瞬间眼睛睁得巨大，眼底血红。

他想要作出反应，可四肢像是被冻住了，由内向外的发冷，让他石化办立在那里。

时间骤然被拉长，隔了好久，他才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胡说——”纪风嘴角抽搐，半天才咬出几个字。

“我胡说？”纪宇楠歪着头一副震惊模样，他用手回指了一下自己，略微仰着下巴冷笑，“若不是你擅自跑来找到她，我会来？如果我不来，有谁知道她在东市嫁了人又逃了回来？”

“你TM闭嘴——”纪风忍无可忍，血红着眼睛挥出一拳，被纪宇楠好整以暇的抬手接住。手腕一压一拧，纪风的骨骼发出一声脆响。

纪风被逼的差点跪下，他咬着牙硬撑着，疼出了一头的汗。

“小子，跟我动手，你还太嫩了点。”纪宇楠猛地一撒手，歪着头垂眸扫了眼纪风的狼狈模样，微笑着挽起衣袖，露出肌肉发达的小臂，腕骨处带着一块高档手表。

从始至终，他连一根发丝都没有散乱。

他用手帕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昏黄的白炽灯光下手指白皙修长，看起来柔若无骨，可指腹和虎口却磨了一层厚厚的茧。

男生低着头，大概是气狠了，整个肩背拱的紧绷，露出了后颈项大片的刺青。

晦暗处，异常惹眼。

“这是——”纪宇楠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察觉到对方的停顿，纪风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后颈的伤口。但纪宇楠还是看到了，他“哈”的一下笑出声来，“我说错了吗？我没说错，她最恨的不是我，是你。若非如此，她死前也不会想要拉着你走。后颈项那一刀，很痛吧？啊？”

说完，手帕往地上一甩，又整理了一下前襟和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皮鞋与水泥地板接触，发出轻快的“哒哒”声，听在纪风的耳朵里，像极了极致的嘲讽。

纪风再也控制不住，“砰”的一拳砸在地板上，他用力太猛，整个地板都发出震动，他右手手指立刻红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