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47)

作者:陈之遥 阅读记录

梁思笑笑,答:“当然是离婚,我和我丈夫。”

也许是说话时的表情与内容差得实在太多,关澜讶异,顿了顿,才转到平常见当事人谈案的频道上,说:“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没有原因,”梁思仍旧带着点笑容,摇头回答,“没有家暴,没有出轨,没有人有任何过错, 他就是想离婚,说跟我过不下去了。”

“财产和孩子的情况呢?”关澜又问。

“一个孩子,男孩,今年五岁,”梁思回答,简略而准确,“这几年我们俩各自的收入和支出基本上是分开的。家用以及孩子的开销,谁遇上就谁出了,没有计较过。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自住,一套出租,还剩几百万贷款没还,主贷人是我。”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协议?”关澜提出一种可能,因为梁思给她感觉并不计较经济上的得失。

“没有,”梁思摇头,解释,“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我们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注册结婚的。”

关澜点头确认:“中美之间没有缔结民事司法协助条约,这种情况离婚只能通过诉讼的方式了。”

“是不是觉得有点讽刺?刚办完一个中国结美国离的,又来一个美国结中国离的,”梁思自嘲,继续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离。”

关澜听着,只觉黯然。她的经验之谈,这恐怕是所有离婚案当中最难的一种,双方都没有过错,只是一方想分开,而另一方不愿意。如果有错,可以去调查。如果财产和抚养权有争议,也可以去谈判。但遇到这种情况,对双方当事人来说,其实只剩下漫长的撕扯和等待。而律师的作用,不过就是陪着他们经历这一切而已,甚至很可能把局面变得更坏。

梁思接着详细说了说她和丈夫何静远的情况。两人在校园里开始交往,结婚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年了。起初两地分居,她在 SK 纽约所工作,何静远在波士顿读书。三年后,合伙人跟她谈,说想派她回国。当时何静远也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又做了一段时间的博后。两人商量过后,一同回国,在 A 市定居。接下去的几年里,她在 SK 所升上了合伙人,何静远进了 A 大工作,现在已经是副教授头衔。生活过得平静优渥,且分工明确。她很忙,但有很好的收入。何静远则比较佛系,有更多时间照顾家里的事情。每天早上起来弄个早饭,把孩子送幼儿园,他有事去学校,没事就在健身房练一个半钟头,回家看看文献,做一个旅游视频号,下午再把孩子接回家。

梁思说着,把手里的茶杯一圈一圈地转。倘若到此为止,还是个让人羡慕的婚姻故事,但转折终究还是来了。

“他跟我提离婚,我一直没当真,还在等着他表态,是不是再去做一次婚姻咨询。”

“你们已经做过婚姻咨询?”关澜问。她也遇到过一些没有原则性问题,心意也不坚决的当事人,也会建议他们先去找个心理咨询师,试试看能不能解决问题。有时候,尽管很少,问题真的会被解决。

“对,”但梁思点头,说出更常见的一种结果,“两年前找过,后来因为我怀孕了,就没继续。”

性,或者孕育新生命,好像是更常见的解决一切婚姻问题的办法,但其实根本不是。

梁思继续说下去:“那个孩子意外流产了,我们就又回到原来的样子。直到最近,他又跟我提离婚。我还在想找个机会好好谈谈,但一直没时间。就在昨天,他发消息通知我,他搬出去住了。我加完班回到家,只看到保姆带着孩子,他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

话说到最后,声音里有一丝沙哑,但又像是好笑。梁思把手机递过来,关澜看了看,上面是条信息:梁思,我今天搬出我们在滨江壹号院的房子,开始与你分居,你看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谈一下离婚的问题。

“他应该已经请了律师,这条信息就是在保留分居的证据。”关澜说,之后可能还有租房合同,或者居委会的证明,白纸黑字地写着,某某某从何时开始一直在某处居住。

梁思笑笑,点头,说:“我也猜到了,所以才来找你。”

这或许就是律师在离婚当中的作用,忽然把感情问题变成一步又一步的流程。

“接下去,他们应该会找你谈判。”关澜道,说出下一个步骤。

“谈什么?”梁思问。

“弄清楚你不想离的原因,比如是为了财产分配,还是抚养权的归属。”关澜回答。

“不会觉得我是因为钱吧?”梁思只觉荒谬。

关澜知道她有很好的收入,前段时间曾有公众号八卦女律师,梁思就在其中。何静远也像是不计较这些的人。

“但离婚就是这样的,”关澜说,“如果是我接到对方当事人的委托,也会建议他这么做。”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梁思问。

关澜给她解释:“如果双方都没有过错,原告起诉离婚,而被告不愿意,只需要在法庭上陈述感情没有破裂,不同意离婚。这种情况,第一次起诉,法院是不会判离的。然后就是六个月的禁诉期,过了之后才能再次起诉。”

“那六个月之后呢?”梁思又问。

“第二次起诉也有不判离的可能,”关澜回答,而后转折,“但分居满两年,或者第一次起诉之后分居一年,就满足离婚的法定条件了。”

两人都知道,这个倒计时已经在昨天被何静远按了下去。

“所以真的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梁思又自嘲,“我读了七年法律,做了十几年律师,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法庭,没想到这第一次,居然是自己离婚。”

“如果往好处想,”关澜给她建议,“分居有时候反而会让紧张的关系和缓。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去试着搞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至于谈判,以及法院调解、起诉的流程,也尽量配合,尊重对方的意愿……”

后半句意思都懂,关澜没说出来。

做过那么多宗离婚案,她知道这就像是一个心理适应的过程。无论起初多么坚决,在经历数次谈判、调解、起诉、判决又起诉之后,心态都会改变,也许最后有复合的可能,但更多的是双方都只想尽快地结束。

离开茶馆,她开车回南郊,才刚到家,又收到梁思的信息,告诉她:你说对了,何静远约我明天上午见面。

紧接着发来一个定位,是市内一家专做家事的律师事务所。

关澜在心里排了下日程,回:我明天陪你过去。

梁思又回:好,委托协议先发我看一下,明天带来我签字。

关澜发了个 OK,脸上倒是笑了,要是不看上下文,谁知道这是在谈她自己的离婚呢。

齐宋的消息随即也来了,问:下午梁思找你什么事?

关澜答:跟金森林的案子无关。

齐宋又问:不能说?那是她……

关澜不予置评。

那边已经猜到了,紧接着发来一条:关老师你牌子做出来了。

关澜只回:明天法援你顶一下。

齐宋问:还是梁思的事情?

关澜仍旧不答。

那边又说:感觉不一起做案子就见不着你了。

关澜这才笑起来,回:会有的。

不知道是说案子,还是见面。

第40章 为什么

第二天,关澜陪同梁思去谈判。两人在那个家事所附近碰头,梁思签了委托协议,又接了个电话,挂断便说自己不能去了,让关澜代表。这种情况关澜不是没有遇到过,说:“其实你现在最好还是当面坐下来和他谈一谈,全由律师代表,事情可能变得更糟。”但梁思坐车里想了想,还是道:“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我确实去不了。而且,我也想先知道一下他那边开出的条件,我怕自己一时控制不好情绪。”话已经说到这里,关澜无法,点点头,与她道别,独自去了。那家所的办公室也在滨江区,软硬装潢都是暖色调,进门就是一面家庭式的照片墙,走廊两侧好几间面谈室,里面圆桌上的花瓶一律插着粉色康乃馨,旁边必定摆着纸巾盒。也许是为了突出业务特色,存心整出来的氛围,但联系大多数来访者的心情,反倒让人有种诡异之感。就像《三体》里写的,温馨的安乐死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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