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降临[快穿](72)

但有多少人会相信这个明面上的说辞?这个出身奴婢、名不正言不顺的“姑姑”背后,真的没有魏国公世子的授意吗?

阴谋论者难免怀疑,是不是那位世子看不惯徐明瑾顶替他过了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因此在背后授意兰心找徐明瑾的茬,没想到徐明瑾如此受不得气,竟亲自动手杀人。于是,世子顺水推舟报官,牺牲区区一奴婢,将徐明瑾送入了京兆尹衙门。

于是,收到消息的国公夫妇没能在家中等到儿子,先得知他去了京兆尹衙门——作为已经死去的兰心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也就是凶手徐明瑾最大的苦主。

此类杀人案件,京兆尹有相当的处理经验,派出的忤作和刑名高手查验过现场和尸体,又找徐明瑾问过话后,就能大致断定这起案件没有第三人,死者确系徐明瑾亲手所杀,但究其原因却难以断定。毕竟当时房间中只有他们二人,事实究竟是不是如徐明瑾所说的那样死者恼羞成怒行凶而他不得已反击,实在很难查探。但无论如何,徐明瑾杀人之事做不得假。

依齐律,故意杀人者斩,但考虑到徐明瑾所说的被迫反击,二者之间悬殊的身份之差,兰心未经允许鬼鬼祟祟潜入徐明瑾房间是事实,确有对徐明瑾意图不轨的可能……总之,综合种种因素后,这位王大人斟酌作出了裁断:

“依齐律,殴打致他人于死者,仗八十,流放。量此事或有内情,只徒三年。”

王大人话音落下,公堂上的徐明瑾却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立着,好似已魂飞天外。

他至今还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被压到了京兆尹接受审判,心神好似还沉浸在驿站中,苏赢起身将一群京兆尹的捕快放入内室的那一刻。当时,迎着苏赢笑盈盈鼓励的目光,徐明瑾心中只觉荒诞又难以置信。

他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大吼。

——报官?你怎么会选择报官啊?你可知你自己在这桩案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世人眼中,兰心对我的不敬会被理解为你对我的不满,她对我“主动袭击”会被理解成你对我含恨已久,你怎么敢报官的啊?!

徐明瑾真的不能理解。

——流落在外多年,好不容易被找回,竟丝毫不担心自己给国公府招致污点,在所有人眼中落下心胸狭隘容不得人的坏名声?一个不通文墨的乡下泥腿子,被国公府的泼天富贵砸中,不更应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以免不被国公府所喜吗?

——还是说,这人根本不曾想到事情闹大对他的不利之处,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这个念头一起,徐明瑾顿时一阵憋屈。

他考虑到了请来的老大夫还没有离开驿站才敢对自己下狠手自残,考虑到了兰心来时鬼鬼祟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目的,考虑到了这个女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性格足以让他编造的借口变得合理,考虑到了国公府和徐明瑜的反应……在最短的时间里徐明瑾做出了最周全的考虑,却独独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苏赢这般不在意名声、也不受一切潜规则束缚,完全随心所欲的人。

徐明瑾当然不觉得苏赢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觉得这人蠢得无可救药。他能算尽聪明人的心思,却难以预判蠢货的言行!

他心中顿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懊恼——自己一直在拿京城权贵圈子里熟悉了的那套规则对付苏赢,却从未想过,这人出自乡野,根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如此说来,他这段时日的“斗智斗勇”,岂不是显得他如丑角般滑稽可笑?

满心都是如何杀人灭口而不被发现身世真相的他,从未想过,他还没有栽在身世被发现上,就要先因为杀人而判刑了。

杀死兰心会被判刑这个可能,从未在徐明瑾的脑海里出现过。毕竟他来往过的权贵里,行事更残暴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基本都是私了,那些人谁曾因此而受到官府的刑罚?苏赢选择报官后,他好像才终于有了“我有可能会被判刑”这个念头。

徐明瑾只感觉滑稽。

正当他暗自自嘲之际,京兆尹已经铁面无私地宣判了他的刑罚——“徒三年。”

要坐三年的牢?这怎么可以!神情萎蘼的徐明瑾立刻像是被一桶冰水浇上了脑门。

他顾不得想其他,抬头大声打断京兆尹的话:“我不服!依齐律,以贱犯贵者,如其被杀,各勿论;错在他人,思虑未至以致人于死者,以赎论!那贱人以贱犯贵,我不过出手自保,未曾有害命之意,何以要以杀人罪论处?还请大人秉公断案。”

这两条齐律对应两种情况,分别是:以贱犯贵之人被杀,凶手无罪不会判刑;过失杀人且受害者有错在先,则只罚赎金。

这样说着,徐明瑾看了旁边的苏赢一眼,意思十分明显,他怀疑这位京兆尹为了讨好真正的魏国公府世子而故意对他重判。

换做平时,徐明瑾肯定不会说话如此不留余地,当堂顶撞京兆尹,毕竟京兆尹也不是什么小官。

但现在,他都要被抓进去坐牢了,哪还会考虑到顶撞京兆尹的后果。他只知道,但凡京兆尹还在意官声,不想背上污名,即便被顶撞生气,也会认真考虑他的话。

被无端怀疑的京兆尹王大人果然皱起眉头。

“果然是上京出名的才子,倒是精通齐律。”他夸了一句,口吻又变得冷厉,一拍惊堂木,“可此案内情不清不楚,你杀人之举是故意还是无心无人可证。你说死者率先袭击于你,证据何在?我说你杀人后自残以诬陷死者,又有几分可能?”

王大人只是随口一说,却恰好戳到了真相,徐明瑾背后冒出冷汗,脸上还强撑着不服的表情,却已不敢再多说下去了。

王大人没有发现他的心虚,只是平静地继续说:“故意杀人者,轻则流放,重则斩首。我只判你徒三年,已是顾虑内情。考虑种种可能,做出折中处理。”

“至于以贱犯贵?死者多年前已脱离贱籍,放归良籍,你无爵位在身,也无军功官职,俱为平民百姓,何来以贱犯贵?”

说到这里,王大人冷笑连连,像是在嘲讽徐明瑾的不识抬举。莫非此人依旧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魏国公府世子?

他毫不客气的话分明在说——你瞧不起人家是平民,自己不也是个平民?

徐明瑾何曾受过如此辛辣嘲讽贴脸输出?当即面红耳赤,再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问:“兰心不是李家的奴婢吗?”

——她亲口承认是自己亲娘的贴身奴婢啊!而且一路上被那泥腿子呼来喝去,做那等养猪的下贱活,虽然嘴上被叫一声“姑姑”,但种种言行不是奴婢是什么?

因为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律法而任由王大人发挥的苏赢说话了:“当然不是啦。”

他认真反驳,替兰心叫屈:“兰心姑姑放归良籍已有多年,和我娘、哦,现在是你娘,和你娘义结金兰,亲如姐妹。平日里照顾我那都是长辈的关爱,怎么会是奴婢呢?正因如此,我才要报官,不能任由兰心姑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嘛。”

说话间,苏赢的目光定定看向死缠在徐明瑾身上不放,化身背后灵的血衣女鬼。

血衣女鬼此时神情激动:“对,对,这恶贼害得我好惨!徒三年便宜了他!我要日日入他梦中,让他再不得安枕!”

变成血衣之后有多厉害不知道,但这鬼的灵智明显增强不少,说话都利索了许多。

她还不忘向苏赢告状:“三郎你有所不知,当年你们抱错本就不是意外。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都是他娘害的啊!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不受颠簸之苦,在权贵人家享福,就狠心换了你们!你本该在魏国公府稳稳当当享十六年的福啊!这小子占了你天大的便宜,却视你如仇雠。如今更是怀恨在心,活下去迟早是个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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