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年的账本很薄。那时候，赵素芬和周麻子年纪不大，刚刚成家，没有老人帮衬，没啥家底，日子过得苦巴巴，两口子一年到头也花不上十块钱。存款更是几乎没有。那时候，能活下去，就是赵素芬和周麻子最大的愿望。等到后边周麻子和赵素芬逃难来了大溪村，他们在这里，挖到了百年人参，日子才终于有了起色。有了钱之后，两口子又敢想敢干，日子逐渐越来越好。

周德生就是在周家日子好起来之后出生的，从他出生后，周家的孩子陆续出生，花销一点点变大。在这些花销中，周德生花的永远不比他的弟弟妹妹们少。可以说，就算是如今他已经人到中年，事业有成，周德生也没有孝敬给赵素芬和周麻子什么东西。这让一直以为自己很成功，很孝顺的周德生非常的震惊。

看着傻掉的周德生，赵素芬嘲讽的一笑。“没想到吧，老大，咱们家五个孩子，要说我最对不起谁，那肯定是老四，这孩子从小就让我省心，知道替我着想。因为他省心有出息还孝顺，我对他关注最少。要说谁有资格挑我的理，那肯定是他。”

“咱们家最没资格说我偏心眼的，那就是你。咱家五个孩子，就算周白小时候身体不好，总要吃药住院，但她花的钱也没有比你多的！我养周白才二十年，但我养你可是整整三十五年啦！我不但养了你三十五年，我还给你养了十几年的老婆孩子！就这样，你媳妇还不知足，还嫌我给的少，简直是白眼狼至极！”

“梁秀你不用不服气，不信，你也看看那账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老大小时候年纪小不能干活，那时候他只能要我养，等他七八岁能干活了，我又送他去读书。一直供到了初中毕业，他没考上高中为止。毕业那年他十五，还是个大半小子。他去找工作，好工作，人家嫌弃他小不要他，不好的工作，他看不上，不愿意干。我不想他白读这么多年的书，咬牙花一百块钱给他走后门，让他进纺织厂当了学徒工。当时他的工资是每个月十二块五，他自己吃饭都勉勉强强能吃饱，我心疼他，自然要继续补贴他。”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年的学徒工时期，他能赚钱给我花了，他又看上你，和你处对象了。你是城里姑娘，为了追你，他每个月要带你去约会，去看电影。有时候你过生日，他还得给你买礼物。他赚的那点钱，说是给我了，最后却又从我这拿走，给你花了。处了两年，等到你十八，他二十，你们终于修成正果领证结婚了。为了给你俩办婚礼，我又花了一大笔。婚礼上接的份子钱，想着你们以后要还人情，我一分没要。不但如此，这回，我为了让厂里分房子的时候，也有你们的一份，我又花一百给老大的领导送礼，你们俩算是终于有自己的窝。”

“之后，我收老大的工资，本想给你们攒起来，以后花的。但你可真行啊。我不收你工资，是让你当你们两个的家用的。结果你倒好，每个月发了工资自己往兜里一揣，就跟着老大啃窝窝头喝白开水。不出半个月，你就把他饿的回家冲我要钱。我当时念着你们是新婚，他也乐意和你一起啃窝窝头，就没说你什么。反而叫他回家，经常给你们改善伙食。后来，我们关系处好了，你哭着跟我说，你是临时工赚钱太少，得攒钱准备买转正的机会，你钱不够花。你说你钱不够花的时候，我是不是又给你钱了？”

“梁秀，当时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你以后肯定会好好的孝顺我。我说我自己能挣钱，不用你。我让你等我死了以后，帮我照看照看周白就行。当时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以后一定会把周白当亲闺女一样疼，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为了你这句话，之后两年，周德生的工资我一分没要，都给你们两口子花了。”

“再之后，你攒了两年钱，终于买了一个学徒工的名额。刚要努力转正，这时候你又怀孕了。因为这是我们老周家第一个孩子，在你犯愁孩子影响你工作，怕你不能转正的时候，我主动站出来说帮你带孩子，让你安心工作。然后，你又很行的，刚出月子，就把振华丢给我了。我当时买不起奶粉，就抱他回村，让他吃百家奶长大。因为这事，咱家振华和村里的所有同龄人都是奶兄弟。他干娘多的和没妈的孩子似的。”

“振华两岁，顺利转正后，你又怀了周玲。周玲两岁多，你又有了振国。这些年，我帮你带大了老大带老二，带完了老二带老三。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周德生赚的那二十几块钱，更是根本不可能够你们一家五口人花。”

“但就像你说的，周德生是长子，我以后老了要用他养老，现在我给他花钱是应该的。你儿子周振华是长孙，我希望他能光耀门楣，给他花钱我也不心疼。但我乐意养着他们，不代表我不识数，不代表你梁秀可以永远都不知道满足的向我索取。”

“以前那些工资你花多少我不管，但你今年赚的钱必须都得给我。不但是今年的，以后每个月开工资，你也得和周德生一样上交。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给我滚！我赵素芬要不起你这样没有心的儿媳妇！”

“如果周德生舍不得你，愿意跟你走，那也行。只要他把他这些年吃我的、花我的的那些钱，如数的还给我，那我立刻登报和他断绝关系。以后，我生老病死都不用他管。同样的，你要是有本事，让他和周振华他们跟你改性梁，我也不反对。如果你既不想给钱，又不想滚，打算跟我耍赖皮，那我就去你娘家单位找你爸，找你弟闹了，到时候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梁家不做人，养出了你这样好女儿！”

“梁秀，你别以为我不敢，或者我心疼孩子，舍不得他们没妈。我告诉你不可能的梁秀。我赵素芬前半生是死人堆里长大的，早把一切都看淡了。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敢干的事情。我这岁数，不怕丢人，更不在乎有没有人恨我。反正我对得起良心，也对起的周德生他们就行。”

赵素芬这话说的特别决绝，一副特别豁的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模样，吓到了梁秀。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周德生，希望他能帮她说说话。毕竟，她的存款，也是他们夫妻两个共同财产呀。可周德生现在被打击的浑浑噩噩，愧疚的抬不起头，他哪还会在意梁秀？

不算账不知道，这一算账，那是真吓人啊。原来他周德生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是靠父母养着的废物嘛？以前周德生一直以为，他是个非常成功的人。他一个农村小子，靠自己争取到了留城的机会，有了体面的工作，娶了城里的姑娘，这多不容易，多励志呀？

周德生一直认为，他是给他父母带去荣耀的存在。可现在，他知道了什么？原来他以为的靠自己，其实是靠吸血爹妈，供养自己吗？周德生不寒而栗，周德生大受刺激。周德生所有的骄傲都被事实击垮。他此时特别无颜面对父母，梁秀指望他帮她，那是不可能的。只要周德生不是真正的白眼狼，他就不会那么干。

周德生不理梁秀，不帮她，梁秀一个人对上赵素芬，那是必输无疑的。梁秀不是没有软肋的人。她怕赵素芬去她娘家闹。梁秀爸妈都是要脸的人，赵素芬去她爸单位闹，那不是要他们的老命嘛。可以说，赵素芬这个威胁，比让梁秀和周德生离婚，还让她害怕。当然，离婚也是很丢脸的事情，梁秀也不愿意干。

可让梁秀痛快地把她的钱，交给赵素芬，那也不行。钱就是梁秀的命根子，因为手里有钱，梁秀在娘家说话，都比她的姐姐们硬气。梁秀知道钱的好，她舍不得放手啊。

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赵素芬跪下忏悔的周德生。梁秀咬咬牙，打算豁出脸去闹。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