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21)

作者:扁平竹 阅读记录

林琅晕倒了。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醒的时候,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

稍微动一下,都有种撕扯的阵痛。

没法起身,只能老实躺着。眼神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是躺在病房里的。

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闻到那股让她不喜爱的消毒水味。

而是淡淡的清香。

淡,却厚重。

普鲁斯特效应会让人在闻到某种气味时,开启当时的记忆。

林琅想起很多年前,外婆和她在清佛寺的那段日子。

外婆的身体其实很久之前就不行了。

但她一直努力坚持着。

她总是担心没人爱林琅,担心自己离开后,林琅就真的成为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佛像前的蒲团,见证了无数个日夜,外婆最诚恳的祈求。

祈求她的小琅,平安顺遂,有人疼爱。

别随了自己,也别随了她妈妈。

可是。

可是啊。

如果她能知道,现在的林琅好像在走她们的老路,她会难过吗。

林琅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眼神是空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什么都没想。

病房门被推开,来人应该是怕吵醒她,所以动作放到最轻。

随着门开,走廊外的灯光映照进来,和屋子里的暗糅杂在一起。

仿佛混沌不清的灰。

林琅看着来人。

将病房门关上,对上林琅的视线,裴清术动作稍有停顿。

见她醒了,在征求过她的意见后,他将床头灯开了一盏。

即使她的回应,压根不算回应。

仅仅只是无声垂下眼。

粥是专门让家里的阿姨熬好送来的。

“伤口不算大,不过还是缝了几针。药效过去后可能会有点疼,实在忍不住的话,我让医生给你开一片止疼药。”

裴清术走过来,将病床上的桌板支好,盛好了粥放上去。

他看到她包着纱布的右手。

“我让家里的保姆过来,这些天,她会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你不用担心。”

他的声音,总能让林琅想起清佛寺内的那个年轻主持。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

好像那里有什么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你喜欢我对吧?”

她的声音分明不大,却好像打破了一切的平静。

病房内的平静。

他心里的平静。

从裴清术第一眼见到她。

再到之后,每次面对时,总会闪躲的眼神。

他的确是个把分寸感看得很重的男人。

因为是好友的女朋友,所以他对这样的自己厌弃。

但喜欢是一种自主产生的情绪,没法控制。

所以他只能控制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

眼睛才是万物滋生的沼泽地。

裴清术身形微动,因为那只被林琅握住的手。

林琅用掌心去熨帖他的掌心。她看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轻声问他:“裴清术,要和我在一起吗?”

第十七章

裴清术的眼神和脸色都有片刻的变化, 在听到她这句话后。

可是他并没有给任何的回应,只是替她将滑落下来的被子重新盖好。

“你太累了。”

他说,“好好睡一觉。”

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或许在他的眼里, 林琅刚才的话不过是因为徐初阳, 而在闹脾气。

林琅摇摇头, 想说自己不累。

可无论如何, 这句话都没法说出口。

她的确很累,累到闭眼就能睡去。

林琅在他试图抽离那只被自己握住的手时, 稍微用力。

那点微弱力道却也足够牵动到肌肉,刚缝合好的伤口传来巨痛。

麻药的药效应该完全过去了。

因为她此刻的皱眉,放弃了继续将手抽离,而是弯下腰, 有耐心的询问:“是伤口疼了吗?”

可能是怕灯光太亮,让她不舒服, 所以床头灯也是开的最低档。

柔和的暖黄光线。

裴清术此时就在那片暖黄之下, 因为弯下腰询问, 而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在他靠近自己时, 那股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香味仿佛一个无形的怀抱。

将她完完整整包裹。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自己。

倒映着的那张, 近乎惨白的脸。

说起来简直可笑,她两次从他眼中看自己。

回回都是一副狼狈模样。

“不疼。”

她摇摇头。

握着他的那只手, 在缓慢收紧。相比起他, 自己的手实在太小, 她很费力的才能全部握住。

她的虎口, 卡在他的虎口。掌心描绘起他的手掌纹路。

两人的体温仿佛冰与火的碰撞。

林琅垂下眼, 病痛使得她的声音嘶哑:“别走。”

比起请求, 更像是一种商量。

裴清术睫毛轻颤, 安静的病房内, 他稍微沉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于是他错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裴清术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可他还是留下了。

那把椅子放在门边,离她最远的距离。

病房门上的玻璃,渗透进微弱的光,他借着那道光安静看起了书。

林琅当然知道,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哪怕她开了口。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

想随便找个男人来填补自己感情的空缺?

当然不是。她还没有廉价到这种地步。

想利用他来报复徐初阳?

她不清楚。

对于徐初阳,林琅只是觉得,自己的坚持到了一种可笑的地步。

她突然理解了之前那些想看自己笑话的人。

她本来就是个笑话。

在这场感情游戏之中,她是排不上名次的候补,是找不清自己位置的局外人。

玻璃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徐初阳是第一时间来到蒋杳身边的。

怕林琅没吃饱,他打算再给她泡一杯牛奶。

从林琅的身边离开,阳台的玻璃没有丝毫缓冲地落下。

一部分砸在了蒋杳身上。

至于自己为什么也会被砸伤。

林琅也不知道。

当时太混乱了,所有人都围着蒋杳。像是一出舞台剧,蒋杳是红色幕布前享受欢呼准备谢幕的主角。

而她,则是幕布后方早早退场的龙套。

人生也是如此。

没人会注意到幕布后的龙套。

哪怕是她的男朋友。

哪怕,是她的,男朋友。

林琅闭上了眼睛,她很累了,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什么也不想。

“裴清术。”

她喊他的名字,哪怕并没有等到回应,但她知道,黑夜里,男人肯定抬起了眼。

用那双湖泊一般清澈的眼看着她。

“别走。”

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字落下后没几秒,她便睡着了。

病房内只有她熟睡后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可见度不高的角落里,男人合上手里的书。

他的声音轻到像是一片羽毛,掉进湖里,连涟漪都不会惊起半分。

“好,我不走。”

林琅一觉睡到了中午。

说不清是太累了的缘故,还是因为那种让她能安定下来的香味。

来自裴清术身上的香。

她下意识去看角落,昨日裴清术坐过的地方。

可此时那里已经没人了,椅子早被放回原处,床头的灯也不知何时被人关了。

林琅动了动身子,乏累依旧,哪怕这一觉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

她很少睡这么久了。

大约是怕扰醒她,所以窗帘并没有拉开,只留了一道缝隙。

冬日中午的阳光暖和却不晒人,仿佛铺了层被洗到褪色的黄金。

在白色地板上。

昨天没太注意,今天才发觉病房很大,并不像她平时生病和好几个人挤在一起的普通病房。

这里有卧室有客厅,还有洗手间和厨房。

比起病房,更像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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