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32)

作者:扁平竹 阅读记录

做事严谨,说话严谨,甚至连情绪都是露三分留七分。

生怕被人拿了把柄一般。

徐初阳便是这样,挺深沉的一个性子,虽然平时看着好说话,可他鲜少在林琅袒露完全。

包括他家里。

林琅一无所知。

他也从不提起。还是偶尔看见他平平无奇的一件外套上,极简的袖扣。

与前阵子周橙静截图发给她的那个顶奢品牌一模一样的雕刻。

单是一枚袖扣,便价值六位数。

不过林琅也并不在意,徐初阳是富是贫,这些与她无关。

她时刻端着她穷画家的清高,不将钱财放在眼里,高呼真爱万岁。

背地里却窘迫到靠给不知民小网站画漫画赚房租。

最后还因为不肯随波逐流蹭热点,导致人气下跌,惨遭腰斩。

落得个房租都交不起的下场。

同学先前推荐她去给一个外网画不可说的小漫画,不费脑,来钱还快。

当时林琅嗤之以鼻。

眼下她却叹气,想着要不再为钱妥协一次?

她的思维一向发散,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注意力才会完全集中。

所以为数不多的几次和人交谈,都是在对方不耐烦走开为结尾。

想不到裴清术始终好脾气的等着。

那双眼温和而平缓,带点对谁都一视同仁的公平。

林琅不免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从容应付周围人的热情。

若是换了别人,便会生出几分世故的圆滑来。

偏在他身上瞧不出半分。

是本性流露出的随和,还是因为周身衣不染尘的清贵,让他免于落俗。

林琅不得而知。

裴清术的视线再次去看墙上的画。

少女背上,不知是代表自由的行囊,还是禁锢约束的婴孩。

此时变成一捧失了颜色的干花。

在空旷山谷中,被少女藏在身后。

哪怕干枯了也不肯扔下,似要跋山涉水送给谁。

-

徐初阳开门进来的时候,孤男寡女中的林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裴清术则去了走廊接电话。

两个人好像全无交集,如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仅仅只是占了那点地利条件。

不知为何,徐初阳莫名松了口气。

他关门进来的同时,裴清术也正好讲完电话。

见他眉眼带点未完全消散的无奈,徐初阳便大概明了:“家里打来的?”

裴清术恢复一如往常的温和:“嗯,姑父。说是过些天有场招标会,希望我能从中帮忙引荐一下。”

提到他那个姑父,徐初阳也不想深念。

无非是仗着裴清术好说话,便一直赖着他不放。

徐初阳走到林琅身旁坐下,声音温柔,问她饿了没。

今天是阿姨做饭,估摸着也快好了。

徐初阳以前是不会做饭的,从未下过厨。也用不着他来做。

是后来和林琅同居时才慢慢学会。但他也只给林琅做过。

给除林琅之外的人做饭这种事,他自然做不了。

林琅拿着遥控器换台,说还好。

徐初阳知道她心里的气还没过去,所以也不勉强她,只想着,等她先缓缓,等情绪稍微恢复些了,他再去哄。

客厅里很安静,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电视是林琅随意调的一个台,也不知道在放些什么,一群人咿咿呀呀唱着歌。

徐初阳和林琅的视线虽然落在上面,但明显没认真看。

反而是裴清术,手机放在桌上,眉眼安静,带几分专注。

林琅有时候觉得裴清术这个人,教养礼貌仿佛是刻在骨子里一般。

甚至不需要去刻意表露维持,举手投足间的一些细节都能表明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哪怕是无聊到不明就里的电视剧,被并无好感的人频繁打电话骚扰请求。

他都会耐心的,并且认真的去回应。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真善美齐聚一身的人?

林琅感到困惑。

诡异的氛围因为蒋杳的到来被打破,以至于将气氛推至一个顶峰。

她打了个喷嚏,身上不知穿着谁的外套。

那张温婉到让人看一眼就很难讨厌的脸,此时带着几分歉意的笑:“麻将馆有人抽烟,刚好我前阵子受了风寒,有点轻微咳嗽,嗓子受不了,所以只能先回来。”

很长的一串解释,是怕林琅误会。

却又显得林琅过于计较,从而导致蒋杳处在一个敏感且尴尬的位置。

后者把外套脱了,随手挂在一旁,想寻个位置坐下来。

看了一圈,发现长条沙发上,无论她坐在哪里都不合适。

最后还是避嫌般的坐在了裴清术身旁。

后者轻微颔首,也算是打过招呼。

礼貌,也仅仅只剩礼貌。

林琅总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让人喘不过气来。

蒋杳喝了口热茶,突然想起什么来,去问徐初阳:“伯母的生日,我记得是快到了吧?”

徐初阳此时眼神落在林琅空落落的脖子上,自己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不知何时被她摘掉了。

他压着睫,心情实在算不上多好。

以往她虽然也闹过几次脾气,但大多都只是言语上说几句。他温声哄过之后就好了。

这项链,是他在二人刚交往时送的。

她很看重,说是意义不同。

所以时刻戴着,洗澡也不愿摘下来。

可现在。

徐初阳眼神越发黯淡,一种揪心的窒息感在缓慢上涌。

听见蒋杳的话,也是多花费了一些时间才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

顾虑到林琅,他最近也一直在刻意和蒋杳保持距离。

包括今天她的到来,也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

“嗯,还有一周。”

家里的杯盏茶具全是出自于林琅之手。

前阵子被教授带去景德镇写生,也跟着学了些烧制瓷器的方法。

蒋杳手指轻轻抵着茶杯底部,冰裂手绘山茱萸的。

烧制的不算特别成功,但上面的绘图却非常有个人特色。

蒋杳笑了笑,眼中却不乏凄苦之色,整个人如同一朵微蔫的牡丹,明艳之中又带几分不容人忽视的落寞。

“说起来也有好久没见过阿姨了。当初家里出事,也多亏她每日开导我,不然我可能也撑不下去。”

林琅听着,心知肚明。

看来徐初阳从前就是个考虑周全的性子,担心自己出面安抚会伤到蒋杳的自尊心,于是便让他母亲代替自己前去。

至于蒋杳口中开导她的伯母,徐初阳的母亲。

林琅却从未见过,哪怕一面。

徐初阳压根就不在她面前提前自己的家人好友。

像是什么不可说的禁忌一样。

林琅从前体谅他,爱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想着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从来不去问。

甚至还有意避开。

想不到在其他女孩子面前,他倒是丝毫不避讳,甚至不惜让自己的母亲出面,亲自去开导安抚对方。

两张沙发,一侧在茶几左面,一侧在中间。

衔接处是一个九十度的拐角。

林琅和裴清术分别坐在沙发的内侧,距离只隔着那个直角。

说到这个,徐初阳像是记起什么来,他问林琅过些天有没有时间,陪他过去一趟。

他说:“我妈五十岁大寿,到时候族中亲戚长辈都会来,正好带你过去给他们见见。”

他怕她冷,手指放在她外套上,感受了下厚薄,察觉隔了层羽绒才松开手。

语气温和中又带了安抚的哄顺。

仿佛林琅是被他圈养的小猫,逆着毛发脾气,而他正在给她纾解情绪。

蒋杳多少也知道一些,林琅如今和徐初阳的关系破裂,是因为自己。

她心中自责,又没办法主动出面解释。

眼下说的再多,都像是在欲盖弥彰的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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