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6)

作者:扁平竹 阅读记录

徐初阳没有勉强她:“嗯,累了就先睡一觉,到家了我再叫你。”

她真的睡着了,可能是最近因为做噩梦的原因,精神持续紧绷,太累了。

从酒吧回家半个小时的路程,这短暂的半个小时,已经足够她完整地做一个梦。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她又反复做着不同的噩梦。

每次醒来的场景也都不同。

有时是在清佛寺,有时是在领养她的住户家里,有时她在一个老旧的院子内。

但每次醒来,她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望着天空,一个人发呆。

清佛寺内有一口古井,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起一个谣言。

往里面扔硬币可以向水神奶奶讨一个愿望。

林琅看着古井里的硬币越来越多,她去问外婆,在这里许愿真的有用吗?

彼时外婆刚扔进一枚硬币,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希望水神奶奶保佑我们小琅余生平安顺遂。”

外婆没有回答她,但又已经给了答案。

林琅抬头去看远处挂满许愿木牌的柳树枝干,起风时,上面的红色缎带变成了风的形状。

她喜欢风,因为很自由。

所以每次做噩梦,她都会去看天空,去看一切可能有风存在的地方。

只有这样,她的恐惧才会慢慢被抚平。

不知从何时开始,梦里的场景变了。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眼,身旁都会有个人抱住她。

哪怕她什么也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让林琅闻了觉得舒服的气息。

“小琅不怕,哥哥在,有哥哥在。”

他将她捞进怀里,明明很困,却仍旧语气轻慢温柔地哄着她,像哄小孩那样,“那些都是梦,是假的,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他的下巴蹭过她的头顶,放在她后背的手也轻轻摩挲着。

真丝睡衣单薄,属于徐初阳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

干燥而温暖。

对于林琅来说,他的声音比世界上任何的安定药物还要有效。

梦醒后,林琅更坚定了一件事。

她离不开徐初阳,她也不要离开徐初阳。

如果离开了他,她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早安

还是老规矩,留评发红包哦~

第五章

外婆的忌日是在冬天,还剩一个月的时间。林琅已经提前买好了机票,准备到时候回一趟清佛寺。

外婆是在清佛寺去世的,她的骨灰也埋在那里。

墓碑还是那里的小沙弥帮忙刻的。

那个时候林琅还很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墓碑刻到一半,小沙弥扭头问他:“你妈妈叫什么?”

需要将死者直系亲属的名字也一起刻上去。

林琅摇头。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妈妈叫什么。

连小沙弥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还有人连自己妈妈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林琅也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把外婆的坟迁回老家。

但想了想,老家那边已经没有亲戚了。

哪怕迁回去了也无人祭拜,还不如就在清佛寺旁,每日还能听见诵经声。

早上起床,厨房照例热着粥,蒸锅里还放着几个包子。

徐初阳很会照顾人,也很细心。林琅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晚睡晚起,她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集中在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之间。

长期不吃早饭的后果就是肠胃出了点问题。

所以徐初阳每次出门前,都会记得给她准备好早餐。

她醒了就能吃到。

包子是香菇馅的。

林琅不怎么喜欢吃菇类,但因为徐初阳第一次带她出去吃饭,专门给她点了奶油焗蘑菇,所以林琅硬生生的吃习惯了。

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她总算明白,徐初阳为什么这么肯定她爱吃蘑菇。

林琅笑了一声,拖出椅子坐下来。

至于她在笑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笑徐初阳的痴情还是笑自己的贱?

都有吧。

早餐吃到一半,接到美术馆打来的电话。

她那副挂了半年都无人问津的画作今天有人去询价了,那边在询问她的意向。

想不想卖。

这不是废话吗。

煮熟的鸡蛋在桌上滚了一圈,蛋壳裂开,她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桌上,两只手并用,轻轻松松地将蛋壳剥下来。

“卖,多少钱都卖。”

电话那头的人说:“那人开价到了六位数,你意向如何?”

林琅被口水呛住,咳了半天她的气才顺回来。像是在怀疑自己刚才听见的是不是幻觉,她又问了一遍:“你说多少?”

“六位数,三十万。”

她对自己那幅画的最高期望连三千都没超过,居然有人愿意花三十万,买一个普通院校还没毕业的学生画的画。

刚上大学那会林琅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有天赋,当初能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进美院,未来必成大器。

后来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线条太浮,色彩杂乱”

此起彼伏的批评声落到她耳中。

那些人说她对色彩的把握毫无天赋。

包括很久之前老师也曾经和她说过,她的颜色可以稍微协调一下,搞艺术的,创意大胆是好事,但画画不是胡乱堆砌色彩。

可在林琅看来,这些就是她所追求的艺术。

她是奇怪的,她的画也是奇怪的。

林琅早就不奢求有人去共鸣去喜欢。

美术馆的意思是,让她过来见一面。

电话挂断后,林琅两口吃完鸡蛋。换上衣服出了门。

美术馆内,她姗姗来迟。

这个点太堵车。

来的路上她想了很多,会喜欢她画的人是哪类人。

十有八九和她一样,都是怪人。

她还挺好奇,怪人到底是什么长相。

等她推开接待室的门,看清被美术馆馆长亲自接待的男人时,她恍然大悟。

哦,不是怪人。

是对万物悲悯的——佛。

这么说好像有些中二,但在林琅眼中,佛就该是这副模样。

寺庙里的小沙弥告诉林琅,功德佛下凡历劫,而他们经历的劫难可以是万物。

他们也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干净,衣不染尘的干净。

对万物生悲悯,也怜爱万物。

馆长煮沸了茶,倒进男人面前的茶杯中。

茶香淡淡漾开,整间屋子都能闻到。

男人轻声道谢,声音压低时,带着几分清透的磁性。

他接过茶杯,菩提子手串松垮挂在手腕上,羊脂玉般白皙的手腕,被衬出几分清绝来。

因为林琅的到来,男人的视线也随之放在了她身上。

在灯光明亮处看到这张脸,带来的直觉冲击比昨天要大。

不同于昨天的随性,今天明显多出几分正式。

想来刚从某个酒会上过来,身上沾了些浮薄酒气。

量身剪裁的黑色高定,穿在他身上妥帖而周正。有种精雕细琢的锋利感,看着清绝矜贵。

对于从小学画画而言的林琅来说,人体比例她研究了很长时间。

只是看见他衣服微微隆起的弧度线条,就可以凭借直觉来判断,这人应该有健身运动的习惯。

他脱掉衣服,不会像穿衣时的清瘦。

“你好。”林琅礼貌地和他打过招呼。

第二次见面了。

林琅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她,那天她不过是一个被排挤在外的小丑。

而他,众星捧月,高高在上。

但答案好像很明显。

男人在看清她的脸后,沉默几秒。

“林琅。”她做完了自我介绍。

“你好。”男人起身,神色平静,“裴清术。”

馆长先离开了,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来交涉。

接待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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