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71)

作者:扁平竹 阅读记录

徐初阳去看她的眼睛,他很努力的在辨认,想辨出一些其他情绪来。

悲愤也好,憎恶也好,无论是什么。

可是没有。

他甚至从她的眼底看见了自己,倒映着的自己。

可也仅此而已。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说每天对着电脑画稿,担心近视的度数增高,想要去做个激光飞秒,一劳永逸。

徐初阳说那种手术最好别做,后遗症很多。

林琅问他:“那如果我以后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办?”

他清清柔柔地一声笑:“那我来做小琅的眼睛,你只要还能看见我。”

“没关系的,不用说谢谢,她也是我很尊敬的人。”他轻声去回应,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

裴母每个月定期来医院做一次体检,今天是拿体检报告的日子。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左胸处发现了一个结节,目前只有米粒大小,不需要管它。

不过得每六个月来做一次检查,如果有增长的趋势,还是得做个微创。

裴清术听完后,轻声致谢。

他将那片子和检查结果一起装好,院长起身笑道,说改天有空了让他去家里坐坐。

“你何姨前些天还说起你了,回国一趟也不知道去看看他。”

裴清术轻笑,站他身旁有种气宇轩昂的斯文贵气:“等初九祭祖结束,我登门去道个歉。”

院长听他这话,也笑了,提前给他打好预防针:“不过你可得忍一忍,你何姨在你还没回国前就提前给你张罗相亲对象了,听说已经相中了几个。”

裴清术原是想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可这话最后却没说出口。

电梯门开了,负责电梯的管理员站在里面安静等着。

男人迟迟没有反应,视线落在长廊尽头。

院长好奇,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里分明站着一对男女。

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一旁的窗户渗进来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

地上两道影子被拉的很长。

裴清术低下头,影子仿佛就在他脚上,他只要往前一步就能踩住。

院长笑道:“昨天晚上阿震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个认识的长辈生病了,让我给他空个单人病房出来。我说什么长辈这么重要,看来是心上人的家属。”

他又去调侃裴清术:“阿震这又在你前面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考虑过去找一个?”

裴清术轻声笑笑:“不了,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电梯门缓慢关上,他伸手去挡,一只手掌住:“我先走了,您注意身体。”

待他走进后,电梯门再次合上。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

徐初阳走了,林琅没有送他。

老师斟酌了好久,才开口问:“你和小阳,这是闹别扭了?”

“也不算吧。”到了吃药时间,林琅摸了摸热水壶,凉的。

她重新换了水,然后按下开关。

等待水烧开的时候,她告诉老师,她已经和徐初阳分手了。

不是意外的回答。

老师点头,又叹了口气,她心中虽然可惜,但还是安慰她:“没关系,分分合合这是常有的事,总会再遇到合适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老师的话,林琅突然想到了裴清术。

她其实一直不敢踏出太深的一步来。

觉得他和徐初阳是一样的人,在同样的生长环境中长大,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一样,性格也相似。

那他们的感情观呢?

会一样吗。

可能勇气这种东西,普通人有很多,但她是真的没天赋。

指尖微微蜷缩回勾,沉默了很久,她才抬起头:“已经遇到了。”

老师:“遇到什么?”

她笑:“遇到合适的人了。”

-

为了更方便的照顾老师,林琅干脆直接在病房住下,她从家里拿来一些日用品,洗漱完了才过来。

晚上的时候,老师睡下了,她拿出手机给裴清术发消息。

——在干嘛?

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喜欢一个人最直观的表现往往是会在意他此时正在做什么。

换而言之,当你去好奇一个人在做什么的时候,也就证明你在想他。

想知道他在干嘛。

她盯着手机看了很久。

十分钟,十五分钟,三十分钟。

甚至两个小时。

手机始终是安静的,除了中途某个APP发给她的短信提醒。

林琅将手机锁屏,折叠床放下,然后抖开从家里拿来的薄毯。

就这样在这张窄小的床上度过漫长且寒冷的一夜。

还是低估了北城冬日的夜晚,应该拿一床厚点的被子。

原本以为第二天醒来最起码会头晕脑热,毕竟被冻了一晚上。

但睁开眼,手脚都是暖的。

那张单薄的毛毯上,此时搭了一件黑色大衣,男款。

她好奇起身,拿起那件外套,在闻到上面熟悉的沉香气息时,稍微愣了愣。

病床已经空了,估计是老师被护士带去做了检查。

林琅环顾一圈四周,什么都没瞧见。

等她从病房离开,拿出手机拨通裴清术的号码,走廊另一端,某个诊室内传出系统自带的铃声。

一前一后的两道声音,分别从前方和手机里传出。

轻散男声,带着温和笑意:“醒了?”

林琅抬眸,正好看见他推开了门出来。

那么冷的天气,他身上只穿了件线衫。

他放下手机,朝她走过来,抬手去摸她的额头:“还好,不烫了。”

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微微曲起,在她额上轻弹了一下,“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林琅眨了眨眼,抬手去摸被他弹过的地方。

“疼啊?”他瞧见她的动作,挑唇。

“有点。”她说。

“疼就对了,不疼不长记性。”

她抱着他的衣服,将外套递还给他:“你的?”

他伸手接过:“嗯,看到你身上就盖了一张那么薄的毛毯,就脱下来给你搭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很快就恢复那股风轻云淡来:“昨天来过医院,正好看到。”

联想到他一夜没有回复的消息,林琅顿时明了:“看到我和徐初阳了?”

他微抬下颚,唇边笑意逐渐消散。

林琅其实从刚才就发现,他虽然在笑,但眼底却是空白的,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住在这间病房的是我以前的高中老师,之前我带徐初阳去看望过她。这次老师病发,也是徐初阳帮忙办理的住院,但是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也是昨天过来之后才看到他也在。”

林琅解释完之后,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我和你道歉。”

她是体验过的,知道这种近乎背叛的感觉有多恶心。

所以她不可能去成为这个始作俑者。

她的确不够勇敢,可既然决定接受另外一个人的爱。

就应该毫无保留的去爱他。

不然,她和从前的徐初阳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师去做检查了,待会等她回来了,我让她见见你。”

他听完她的解释,逐渐低下头来:“你这是在哄我?”

她这句话的作用,完全取决于他的情绪,所以:“你刚才是在闹别扭?”

他摇头,坦诚说出:“我在生气。”

和闹别扭无关,他早就过了闹别扭的年纪,并且他被迫早熟的人生中也没有闹别扭的机会。

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无疑是陌生的。

“气我和徐初阳?”

他语气无奈:“气我自己。”

他气他自己被养成这样一副性子来,时刻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镇定。

但他的牙关早就咬紧,往日清冽的眼底此时幽深如暗渊,周身寒意将同在一部电梯内的病人都侵袭。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