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青郁(41)
商明君冷笑:“糊涂?我看他清醒得很,他这种父亲,就只要儿女恭维捧他臭脚,觉得桑纯会哄他开心呗,他喜欢嘴甜的女儿,也正常。而且,小鱼独立、会念书、有前途,小时没跟他们生活,看上去就跟他们不亲,而桑纯呢?她笨、蠢,学习不行,工作不行,就事事要依靠夏正坤,可能就偏心了吧。”
商阿公当了爸爸,当了爷爷,也搞不懂这种为人父母为何会偏心的心理。
在他心里,两个孩子都是亲的,当然都疼爱了。
商明君戳穿他:“爸,你不是更偏爱我吗?”
商阿公嘴硬:“我哪有!我都一样爱你和你哥……如果有,也是你哥不听话,没你孝顺,他活该!”
商明君说:“嗯,夏正坤也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小鱼翅膀硬了,和他不亲近,但桑纯不是,他在桑纯身上能找到为人父的尊严,所以他就更愿意给桑纯买房买车,那小鱼呢?他自认也不偏心,她有本事嘛,她可以自己有更好的生活,但他还是给了她一些钱和老房,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很优秀的父亲了。”
商阿公也无话可说了。
他告诉自己,十个手指都有长短呢,那夏正坤偏心也正常……个屁!
他“呸”了一声:“táu-la!”
*
桑渔打开家门的时候,如她所料的一样,夏桑纯正在刻意又努力地表演她和父母有多亲近亲密,就像过往每一次两人吵架后一样,夏桑纯一定会把父母拉到她的阵营里,就好像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桑渔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客厅的电视开着,放着不知道什么喜剧。
夏桑纯和夏正坤坐在沙发上,她盘着腿,对着电视笑得像鸡叫,听见了开门声,立马假装不经意地道:“爸,你看电视里这个环卫工,跟夏桑渔打扮一模一样,上次堂姑跟我说,她在街上看到桑渔,脏的要死,她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夏正坤正被电视剧逗乐,倒没认真听,只在笑声中,敷衍地应和了句:“是吗?”
夏桑纯就觉得她赢了,想在桑渔脸上看到痛苦和煎熬的表情,就像小时候那样,还会偷偷地躲起来哭,然后等她去哄她,再喊她“姐姐”。
夏桑渔告诉自己,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夏桑纯就是要用她的痛苦来制造快乐。
张榕在做饭,听到开门声,立马出来:“小鱼?”
再看到桑渔后面的商陆,她愣了下:“商陆,你也来了啊。”
夏桑渔连笑都懒得笑了,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因为之前就准备要搬家,所以,很多东西她早就都收拾好了,不一会,她就搬出来几个大箱子。
“商陆,你快来帮我。”
张榕、夏桑纯和夏正坤都愣住了。
张榕着急:“这是做什么?”
桑渔这一次没忍住:“如夏桑纯所愿啊,我搬出去,反正这已经是她的房子了,不是我的家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她不愿再说更多,更不愿今天在商陆面前大吵大闹。
夏桑纯却比她更生气:“你要搬出去?你搬去哪里?你有钱租房吗?是不是妈妈偷偷给你钱了?我就知道!还是爸偷偷给你买房了?”
“我偷偷结婚了,行不行?”
夏桑渔烦死了,她拽过一旁沉默的商陆,挽住他的手臂,梗起脖子:“我和他结婚了,我们现在要搬到一起住,明白了没?”
商陆觉得晕头转向的,他抿直唇线,面对着三双放大的瞳孔,认真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们结婚了……”爸,妈,姐。
夏桑纯根本没信:“神经病。”
夏正坤说:“再生气,也别乱说自己结婚啊。”他看了眼商陆,说,“你也是,你阿公还在帮你找对象呢,真想跟我们小鱼结婚啊?那让你阿公准备好彩礼!再找个黄道吉日!”
张榕皱着眉,只问:“夏桑渔,你到底要搬去哪里?”
“我申请了宿舍。”
张榕还想说什么,夏桑渔就一句话:“把这个房子给我,我就不搬了。”
张榕欲言又止,夏正坤直接道:“不是都分好了?这给桑纯的,你姐都是开玩笑的,你们几个女人吵架不都这样吗,何必真的生气?”
夏桑纯只说:“赶紧搬走,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你一点心都没有!”
*
桑渔觉得自己已经很适应搬家这套流程了。
初中的时候,她一个人蹭蹭蹭地搬进了宿舍里,尽管学校离家那样近;上了高中,她庆幸学校是全封闭式教学,大多数时间她都住宿;到了大学,夏桑纯想去北京玩,却借口要送妹妹去上大学,让她妈报销了旅行费,她们一路吵到了北京,她自己拉着行李;研究生毕业,她又拖着行李回来了。
那一天,夏桑纯又忙上忙下地给她搬东西……
桑渔只能说,这人没病,她不信!
她现在最大的困惑是:“商陆,这就是你说你有车可以帮我搬家?”
商陆坐在蓝色铁皮三轮车的驾驶座上,敞着大长腿,双手握着车把手,瑟缩地躲了下冷空气,说:“你就说是不是载了你全部的行李?”
“是。”
这辆电力三轮载货王的后车厢上装满了桑渔的行李。
桑渔又问:“那我坐哪?”
商陆说:“你爬上去,背对着、坐在行李上,来,用围巾把脸和头都包住,别冷到了。”
“这是违法的。”
商陆回:“放心,这个点我们这条路过去,不会遇到交警。”
“要是有呢?”
“我会交罚款的。”
说到钱,桑渔一下想到了她的 500 块,她先让商陆把手机给她,打开微信。
“商陆,你还真的收了我的 500 块!”
“嗯,生活费。”
桑渔想也不想,逼着他把 500 块转回来。
这一条路的确没遇到交警,但是桑渔一晃一晃地坐在三轮车后,遇到了好多熟人。
方姨问:“小鱼,商陆载你去哪里啊?”
桑渔撒谎不眨眼:“我搬去单位宿舍,最近项目多又忙。”
蔡阿叔说:“以前我们讨老婆就这样,新娘子坐三轮车上,一车厢就全拉回家了。”
桑渔笑:“那挺有意思的。”她还唱起来,“今天我就要嫁给你啦……”
大家也笑。
等出了美食街,人少了,商陆忍不住感慨:“你都不会脸红的吗?”
“不会。”桑渔转过身,扒拉着驾驶座的铁栏杆,她弯了弯眼睛,“商陆,今晚我要穿你送的裙子。”
“在家?”
商陆不禁心猿意马,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好像也变成了她摇动的发尾,他轻咳一声:“嗯,你还可以穿上那双高跟鞋。”
第35章 哪有那么坏
商陆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房门,顺手关上了门,他对桑渔道:“欢迎回家。”
桑渔坐在沙发上,和他笑着对视,目光明亮,她嘴上说的是:“谢谢你,商陆。”
谢意是真的。
她心里又生出了那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也是真的。
另一个她冷漠地旁观着今日的她,和家人吵架,被赶出家门,嬉皮笑脸地跟着商陆,搬进了他的家里。
生她的父母都没有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和她没有亲缘关系、只有冲动领证的商陆,能给她吗?
在她心里,商陆是什么?
是她陷入困境时能拉她一把的人,还是她祈求能给予她温暖的救命稻草?
她觉得这是一种不健康的感情。
两个人相处,应当是依赖且独立的,别人救不了她,她也救不了别人,太多的束缚只会让人觉得窒息。
商陆也会觉得累的。
累了,他可能就会说:“夏桑渔,你总是装出一副小太阳的模样,其实负能量最多、最冷血的人,就是你。”
夏桑渔想到这里,她朝着商陆伸出了双手,要他抱她起来。
商陆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两人都有点脏,但他不嫌弃,相信她更是个不爱干净的脏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