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良(18)

作者:盏青 阅读记录

盯着他那对尾梢微微上扬的眼睛,苏俞突然有阵奇怪的安心感。但是他很快回过头去,接着低头启动了车。

目送他们远去,苏俞内心竟有些古怪的失落感冒出来。

狼狗

十二月二十九那天,高速路上堵得一塌糊涂,林钱不止一次捶着喇叭表示不满。

旁边一直有辆车跟她们并行向前,车子里面循环播放着喊麦音乐,声音大到苏俞隔着车窗玻璃都能听到。

“我这才几年不在国内,怎么都开始流行这种哭丧的歌了!”林钱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开始在包里掏东西。

苏俞学着她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都快过年了,别瞎说!”

林钱开始将她从包里拿出来的口红往嘴唇上抹,抹完后,她轻轻用手指头点了点嘴唇,接着一脸心满意足地将口红连同化妆镜扔进包里面,等她双手重新回到方向盘时,这才满口鄙夷地回头冲苏俞说道:“苏俞,你真的是越来越像我妈了。你们这些结了婚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神经兮兮的。”

苏俞望着她圣女果似得嫣红小嘴唇,故意用一副充满怜爱地语气说道:“是啊,我的小林钱,你

这刚回来,过年都不回家,你妈肯定会特别担心。”

她再次翻了个白眼,回过头盯着前方。

汽车往前缓慢移动了一下又停下。她说:“你可别恶心人了。你也就神经质的时候像个已婚妇女。”说着,顿了顿,又道“我爸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去他们准会为了我吵得不可开交,想想都烦。”

林钱现在的妈是继母。

她们读大三那年林钱爸生意失败,她亲妈携款逃得不见踪影,一年后,林钱便唆使她爸另娶。

“我跟我亲妈是一路货色,永远不可能安安分分留在一个人身边,我怕我不在我爸孤独。”林钱非

常爱他爸,所以,哪怕跟这个继母再怎么相处不来,她也从未对她爸抱怨过。

“其实我继母心还是挺好的,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她听我爸说我还有一个星期回来,连夜给我织了件毛衣。大红色的毛衣。土死了。”难得林钱的脸上出现一丝柔和的表情,苏俞看得不由愣住。

林钱又说,“这个女人就一点不好,太死板。她跟古时候穿越过来似得,讲究三从四德,在她眼中,我这种成天化着妆在外面跑的女人恨不得要塞进猪笼里去。我俩在一起,那就是跨越几个时代的鸿沟,一开口就吵个没完没了,我爸夹在我俩中间,左右为难。”

“大胆的女人招人嫌弃,保守的女人被人抛弃。”苏俞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林钱听到她的话,讥笑道:“得了吧,林钱,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些年,胡斌还是把你保

护得很好的,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还跟大学那会一样,小孩子似得。哪个三十岁的已婚妇女能有你这样的气色!”

听到她的话,一股委屈的酸涩感袭击了苏俞。

苏俞的眼泪便不自禁流了起来。

她失声大叫出声:“林钱,别人这样说就算了,你他妈也这样说。我这些年又不是过着少奶奶的生活,我是起早贪黑,每天准备一日三餐,家里的水电燃气费,孩子的身体健康……”

越说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啊——家长里短,别人眼中不值一提的笑话。

此时此刻,苏俞突然觉得,当一个家庭主妇失去她的中心时,她的存在意义是何其悲凉。

越想越绝望,越是哭得不能自已。

林钱叹了一口气,说:“好了,我为刚才的话道歉。你别哭了,你不知道自己哭的时候多丑。”

“再哭就不好看了。”每次苏俞跟胡斌吵架吵得苏俞大哭时,胡斌总是这么说,好像不哭就很好看似得。

三十岁,时间对一个女人是何其残忍。有时候做完饭去卫生间洗脸,不小心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

己,头发乱糟糟,满面油光,双目无神,那一瞬间,会生出一阵惊恐,感觉自己就像不小心落在卫生间角落的卫生纸,被洗澡水打湿成一团黑色的黏糊状物质,让人恶心。

有一次苏俞做梦梦到自己老了,一个人坐在一个漫山遍野都是垃圾的地方,吃别人扔给她的一块冷馒头……醒来后抱着胡斌大哭,他不明所以,又不会安慰人,便用力抱着她,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苏俞气笑了:“每次都只知道这样说,再说我本来就不好看!”

胡斌用手将她的脸捧着,一双大眼睛瞪着她,压低了声说:“胡说!你最好看。”

苏俞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她说:“胡斌,我老了,老了不好看了。”

胡斌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每个人都会变老,我也老了。”说着,将她的手按在他的肚子上,道,“你看,都有肚子了。”

她捏着胡斌肚子上长出来的肉,哈哈哈笑着,说:“还当年的男神呢,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胡斌抱着她笑,说:“是啊,都成大叔了。人都会老的,以后咱们就是糟老头和糟老太,越老越配!”

她掐了胡斌一下,哼一声,道:“我现在不配你吗?”

胡斌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咬,说:“配,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配我的了。你就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回忆到此打住,一阵恶心冲上心头,她赶紧拿出车上的袋子狂吐一通。

林钱递过来一瓶水,担心道:“不是吧,第一次看人哭着哭着还能吐出来!”

她接过水漱了漱口,脱口而出:“想到胡斌了。”

林钱噗嗤笑出声:“胡斌虽然老了不少,但怎么也算是个有为的帅大叔,竟然能够让你想着就吐。”

苏俞将袋子打个结,抬起头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流,说:“林钱,我好难受。”

林钱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半天,又说:“哭吧,总会好的。”

苏俞一愣,说:“这不像你,你从来不会教人哭。”

林钱笑笑,说:“是吗?”眼睛里尽是落寞。

苏俞突然有些心疼她。

这些年,她独自披荆斩棘,任何事情都不会说不字,苏俞也从未见过她在谁面前流过一颗眼泪,哪怕在面对徐先生和简词的事情上,她也从未表露过一丝难过之意;

她唯一让苏俞见识到的软弱,就是那次突然出国。

她自称是要出去多学习学习,回来再战,可是苏俞知道,她是累了,不想再跟徐先生继续纠缠。

思绪万千,苏俞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胳膊上捏了捏,说:“你陪我一起哭吧!”

她愣了愣,回头看着她,鄙夷道:“苏俞,你他妈怎么这么矫情。”

下一秒眼睛就红了。

于是,伴着身边的嗡嗡的喊麦声,她俩的眼泪一直到了下高速才停下。

回家已经是下午,林钱手脚麻利地从车上将给苏俞妈的礼物拿下来。

苏俞妈在旁边一边说着:“哎呀,来就来,还送什么礼物啊!”一边忙不迭接着。

苏俞忍不住在旁边说道:“妈,跟林钱你就不用虚情假意了!”

苏俞妈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说:“你这臭丫头,瞎说什么!”

说完,也不看她,拉着林钱便进屋了。

苏俞盯着旁边院子紧闭的大门发了一会呆,被她妈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唤拽进了屋。

进去时还在想不知道胡斌一家今年会不会回来过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声音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胡斌家门口。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于是如鲠在喉,又开始难受起来。

第二天苏俞正跟林钱帮着她妈贴对联。一辆骚红色的超跑一阵风似得停在她家门前。

苏俞隐隐感觉不对劲,车门打开,陆浩那永远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从车窗里面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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