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完全没有说错了话该有的愧疚，反而那双桃花荡漾的眼睛里写满期待。

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宋也不知道，也没心情打听。

她拿起筷子，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夹起一只虾尾，送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多谢你请我吃饭，回北京前你找个时间，我请你找个地方喝点东西。”

他挑起嘴角笑了笑：“干嘛？这么急着还我人情，你不会打算就此一别再也不回来了吧？”

“都说了不会。”

话音刚落，他没头没尾地来一句：“宋也，你来给我当经纪人吧。”

宋也的筷子悬在半空，半晌才回答：“我不行，我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恐怕会影响你的星途。”

薛放收起不正经的笑意，手指一下一下轻叩着桌面，良久，语气认真地说：“不需要什么经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找公司帮你做培训。”

“饶了我吧，我这刚脱离苦海，你就想着把我往另一个火坑里带了。”她抬起头来，发现薛放的眉毛又用力皱在一起了，“最近真累趴下了，先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也就是说，过了这段时间也许你就答应了？”

“到时候再说吧。”

薛放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几杯酒下肚后，宋也的脸颊微微泛红，一双杏仁圆眼流露的眼神也有些迷离。

她一只手扶着下巴，借着酒劲问：“你现在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突然退学吗？”

她知道薛放一直以来很忌讳这个问题，当初第一次问他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也正是因为这样，宋也越发肯定，他心里一定是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倒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只不过直觉告诉她，他的退学或许与她有点关系，只是他一直不肯说实话，所以她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

薛放漫不经心地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以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这样一句委婉的拒绝让本就昏昏沉沉的宋也更为难受起来，不是身体难受，而是心脏那里。

她顾不上仪态，慢慢趴在桌子上，整张脸埋进臂弯里。

不一会儿，满是苦涩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你们都爱骗我，什么事都瞒着我……总是说以后以后，你倒是告诉我，这个以后究竟是什么时候？骗子。”

薛放沉默地看着她，他心知肚明，她口中那声骗子所指的另有其人。

而那个人，是他就算不提起也无法从她心里抹去的一个存在。

—

宋也被薛放送回公寓时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

到家后她先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后来迷迷糊糊地醒来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酒味，就赶紧去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

等她擦着头发出来时，茶几上的手机正拼命地响个不停。

拿起来一看，是邵与佟的来电。

“喂，与佟。”

“我的天，你总算接了，你干嘛去了？刚才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快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一接通，那端就传来邵与佟一贯响亮的大嗓门。

宋也将半湿的头发拨到一边，轻声解释道：“刚刚在洗澡，没听见手机响，你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过两天要回来吗？机票订好没？”

“还没有，今天下午刚离职，然后和薛放一起去吃了个饭，这会儿才闲下来。”

邵与佟在那头“啧啧”两声：“看来薛放追你追得可真够紧的。”

“别瞎说，我跟他多年的好朋友了，吃顿饭不是很正常的事。”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赶紧订票吧，好长时间没见你，我都快想死你了。”

“好，等会儿就订。”宋也坐回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唉，其实我不想那么早回去还有一个原因，我爸现在一给我打电话就催婚，好像我再不嫁出去就成了千古罪人一样。”

“宋叔着急也很正常啊，你也是该考虑人生大事了，就算不结婚也可以先找个男人慢慢谈着，感情嘛都是慢慢培养出来的。”邵与佟慢悠悠地说，“对了，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妈单位那个外科医生高程轩吗？我把你照片发给他了，人家对你一见钟情，现在就等着跟你见面呢！”

“你够了啊，谁让你自作主张把我照片给别人的？”宋也一脸郁闷，“再说你跟老陈弯道超车的事还没给我交代清楚呢，你还管起我来了。”

邵与佟在电话那头嗷嗷乱叫几声，吵得宋也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后面她干脆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边听邵与佟絮叨些家长里短，边用毛巾擦着头发，偶尔附和两句。

聊起沈璐结婚的事时，邵与佟的大嗓门慢慢降低音量，且还有些吞吞吐吐的。

“小也，我想跟你说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宋也像有感应似的，身体僵硬几秒后从桌子上拿起手机重新放在耳边，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说，我听着呢。”

那头停顿了好一会儿，久到宋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也是刚听老陈说的，前几天，周叙从国外回来了。”

第52章 后来

宋也一动不动, 好像和沙发长在了一起，耳边只剩下那个怎么也忘不掉的名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叙这两个字成了她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在过去上千个日夜里，每逢夜深人静, 这道伤疤就会在黑暗中肆意生长。

在她沉默时，电话那端继续响起邵与佟的声音。

“小也, 我跟你说这个也是想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我听老陈说, 沈璐也邀请周叙参加婚礼了，这样的话, 到时候你们难免会碰面……我还想说的是，不管你们之间当初发生了什么, 现在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你也该放下了。”

宋也知道，对于成年人来说，没有结果的事, 释怀才是成熟的表现。

可明白是一回事, 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

她心中缺了一块, 而这块空缺是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填补完整的。

“其实，大一那年寒假他联系过我, 可当时我只听到他的声音就退缩了。”良久, 她满面凄惶地说, “与佟，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总觉得是我亏欠他的, 是我害得他一家人分离, 害得他背井离乡。”

邵与佟的声音因为着急而变得尖锐：“那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我说过很多次, 你不要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件事分明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可是，真的没有关系吗？”宋也低下头，将脸埋进手心里，滚烫的眼泪慢慢从眼角渗出来，“我经常想，如果那时候的我能再优秀一点，是不是面对他爸爸的那些话时目光就不会躲闪了，如果能再勇敢一点，是不是现在的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

沉默片刻后，邵与佟叹了口气：“小也，你别这样，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真的该往前看了。”

听到这句很多人都对她说过的话，宋也不断地苦笑。

“是啊，都过去了，哪有那么多如果，也许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身边也有了知冷知热的人，更甚至为人夫为人父，谁知道呢。其实他在哪都没关系，只要他过得幸福就好，那样至少我不用一直活在愧疚中，我只希望他过得幸福。”

邵与佟没再接话，只一个劲儿地叹气。

最后，宋也看着电视柜上那张陈旧的双人合照，轻轻笑了笑。

“与佟，你说得对，我是该往前看了，我明天回北京，你帮我跟那位高医生就约在后天下午见面吧。”

晚上，宋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久违地见到了周叙。

他站在八班教室外那个喧闹的走廊里，身边人来人往，身上的白色校服被灿烂的夏日笼罩着，一头乌黑的短发还挂着汗珠，手指上的篮球快速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