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竹马(39)

作者:越元冬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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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散场,灯光大亮,观众陆陆续续离席。

卢飞宇身体瘫倒,一副人快不行的样子,蒋舒喻出去必须先等他走,被迫堵在原座位,她喊了几声卢飞宇没反应,逐渐不耐烦了,拍了拍他后脑勺:“瞧你那没用的样。”

“这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吓人的电影了。”他气若游丝道,“救命啊,晚上不敢去上厕所了。”

宁酒微微一笑。

以前有一部家喻户晓的某部电影,被称为最恐怖的电影TOP1,比这部恐怖片还吓人。

那时候她没当回事,跑去看了,后遗症相当严重,吓得连家都没敢回。

成天跑顾暮迟家,跟屁虫似的,他走哪她就走哪,一惊一乍的他嫌弃死了。

一路上,他跑去厨房灌个水,她都要扯住他袖子不松手。

顾暮迟:“我上次提醒过了,你非不听我话。”

“但刺激啊。”宁酒蜷缩沙发,毫无悔悟之心,“过几天就能忘记了。”

这番话一出,顾暮迟诧异地瞥她一眼:“你可能把自己的调节能力想象得太完美了。”

宁酒:“……”

伴随卢飞宇骂骂咧咧的声音,四人往放映厅外面走。

她的回忆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顾暮迟从小学五六年级起,嘴巴越来越欠越来越毒了。

小学低年级,那个沉默寡言,偶尔还会露出负面情绪的顾暮迟,早已消失无踪。

他的成长路线,是专门走了一条让人气吐血的道路。

宁酒印象里,还留存着曾经躲在衣柜里的顾暮迟。

显出几分脆弱的情绪。

像上辈子存在的人。

跟现在完全没有一点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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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宁酒已经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死亡。

她有时候思考,如果亲近的人去世了,再次见一面的话,是鬼也能接受。

因为心中有个信念,那些离开的人,不忍心伤害曾经爱护过的人。

宁酒的爷爷去世时,她这么想过。

小学三年级,顾暮迟的外婆离世,她也这么想过。

老小区的人情味浓厚,街坊邻居经常互相打听别人家里的底细。

某次父母的闲谈,宁酒无意间听到了顾暮迟家里的事情。

钱奶奶和陈建生了两个女儿,女儿们分别成家立业,大的去了国外,小的嫁的近,住在松远市中心的东边小区。

婚姻幸福,夫妻恩爱,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出了点事,小女儿离婚再嫁,将八岁大的顾暮迟托付给父母照顾。

钱奶奶喜欢小孩子,经常陪顾暮迟去楼下散步,同时对宁酒态度慈爱,把她当做另一个外孙女。

宁酒上下楼偶遇钱奶奶,她会很神奇的,从口袋里掏出奶糖,毫无例外。

9岁那年,冬天下起了纷纷扬扬鹅毛般的大雪,她给两小孩编织了两顶毛线帽子,一蓝一粉。

顾暮迟偏爱深色,对蓝色不太喜欢,嘴里嫌弃,一到冬天,必定每天戴它出门。

而宁酒收到这份礼物,别提多欢呼雀跃了,成天套头发上,跟同学们炫耀。

这样慈祥的老人,宁酒曾经发自内心喜欢她。

钱奶奶身体硬朗,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然而人生无常,某个夜晚,她不幸出了意外。

救护车迅速出动,送她去医院进行抢救。

宁酒的父母急忙开车过来。

乔母牵着宁酒的手往里面跑,冷空气潮湿,风刮着眼睛,像刀子划在玻璃上干涩难忍。

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消毒水浓烈。黑暗吞噬了窗外的世界,头顶白炽灯的光,极其惨白。

所有人站在手术室外,没有一丝血色。

风愈来愈大,外面不知何时起,雪花夹雨丝飘落。

宁酒气喘吁吁站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等见到顾暮迟脸色黯淡,静静坐椅子上,她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渐渐察觉到某些可怕的事情。

陈建站在一边,涕泪横流,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粗重压抑的哭泣声。他猛锤胸口,干燥蜡黄的脸颊淌过泪水,留下数道沟壑般的痕迹。

走廊的窗户没关,风尖啸而过。

厚重的羽绒服包裹身体,宁酒的身体依然很冷。

没有一个人说话,任由沉默蔓延。

她听不清附近的人在说什么,眼睛里只看到了顾暮迟一人。他低头表情不清晰,手指紧紧攥成拳,像凝固的雕像纹丝不动。

陈建哭完一阵,空荡的走廊响起他崩溃的声音:“前几天她说要给他买百科全书。”

几人沉默地听。

“下雨天为了他的生日礼物,一个人跑去书店买书。”

“……”

说到这里,他终于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恶狠狠指向顾暮迟:“这个害人的灾星,干脆把我也克死算了。”

宁父乔母连忙劝说:“话不能这么说,这事跟暮迟无关。”

陈建丧失理智,激动到胡言乱语。

关于事情的经过,从只字片语中渐渐成形。

顾暮迟的生日在1月3日。

前几天,钱奶奶做好打算,准备买一本自然百科,给他当生日礼物。跟陈建提过几次,然而陈建没放心上,她自己也忘记了。

生日那天,突然想起来,天色已经晚了。

饭桌上顾暮迟一声不响,没提任何要求,钱奶奶不舍得他失望。

外面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书店还没关门,她打了把伞慢慢往小区外面走,路上点了点手里的钞票,想给外孙一个惊喜。

直行前方是条六车道的大路,车流来来往往,几辆临时停放的电动车阻挡了人行通道。

她往车道的方向绕了一圈。

雨越下愈大,模糊的夜色下,一辆小汽车偏向右方,失去控制,径直撞向电动车所在的位置。

从交警那里询问出这些具体的细节,汽车司机醉驾,这才出了车祸。

陈建听到一半再也忍不了,动手狂揍那名神志不清的司机。

哀嚎声和毒骂同时响起,这幅混乱的场面,经过几名交警的阻拦,渐渐得到控制。

司机押送到公安局处理。

陈建去手术室外等手术结果。

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这场意外,可意外发生了,总要有个人负起这份责任。

是谁导致了这个结果?

如果钱奶奶没有去买书就好了。

如果司机没有酒驾就好了。

那么多凑巧的如果,其中一个中止,意外就不会发生了啊,大多数人会这样想,包括陈建。

肇事司机被交警带走,压抑的怒气无法宣泄。

而那个男孩,脑袋低垂,承担了陈建撕心裂肺的痛骂。

“是你的错!”

“老婆子因为你出事了!”

宁仁永拉住了陈建,却堵不住他的嘴。

走廊回荡着老头子粗狂的叫喊,路人们往这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宁酒呆呆站在旁边,至始至终他低着头,唇瓣颜色苍白。

她的鼻子酸胀,远远看着,一时之间不敢打扰他。

冷风穿过走廊,陈建还在发疯。

她瑟缩地抱起胳膊,恍惚间,仿若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带了几分艰涩。

“对不起,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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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将近三个小时,医生神情疲惫,从里面出来,平静宣布了死亡结果。

走廊再度爆发陈建难以接受的哭泣声。

医生面带歉意,然后跟在场唯一情绪稳定的成年人,进行了按部就班的沟通。

一名家属情绪失控,另一个还是小孩,宁父便替钱奶奶走完了最后的手续。

宁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的泪,更不记得那天如何结束的。感觉像一场梦,回过头的时候,迎来了钱奶奶火化后的骨灰盆。

八天后举行葬礼。

做完遗体告别仪式,当天陈建去小区附近的酒店定了丧事酒席。酒席上的大人们高谈阔论笑容满面,把死亡看得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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