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55)

作者:飞天花卷 阅读记录

周绪涟在双胞胎出生前就回了港城。他虽厌恶卢珍,但到底没把这份成人间的恩怨牵连到婴孩,对双胞胎一向很疼爱。

比起周启泓上了年纪的古板,双胞胎显然更喜欢这个大哥哥,有些长兄如父的意思。加上姚鹿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更是很对双胞胎胃口。

四人在楼下说话,姚鹿与双胞胎说了个什么笑话,逗得她们前仰后合,就连周绪涟一贯有些严肃的脸上都是一副轻松带笑的神情,伸手护着姚鹿的腰。

周岭泉看了会儿,忽见周绪涟似有感应,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他没有躲,只是平静地与他目光相接了两秒,再移开眼睛,整了整衣肘的褶皱,继续往周启泓的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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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岭泉老远就听到裴伊伊不知讲了些什么,将周启泓逗得大笑。

以往周启泓的书房并不喜让外人进来,今日倒也有了例外。

书房门开着,周岭泉象征性地扣了门,里边的两人才抬头看他,裴伊伊今天一袭粉裙,很是得体可人。

周启泓和颜悦色地说:“来了。你来看看伊伊写的字,不简单。”

他凑近一看,确是好字,笔力万钧,刀刀见骨,倒跟写字之人的外貌反差巨大。

周岭泉点头称是,周启泓道:“我记得你从前字也写得好,现在倒是荒废了。”

“是。许多年没练过了。”周岭泉从小是跟着白琼之习字的,不过自从白琼之过世,他也就不再执笔了。

“有空你们多切磋。小裴多教教他。”

裴伊伊答了声好,在周启泓身后冲他眨眨眼。

不一会儿,有人上楼来敲门请周启泓下楼开席,周岭泉和裴伊伊便紧随其后一同下楼,途中遇到个公司高管携着太太孩子来问好。

这人是今年周启泓这些年一手提拔上来的,很是得力,周岭泉也见过几次那人,遂与他点头致意。

周启泓与来人在二楼跃层会客处交谈一阵。周岭泉和裴伊伊便识趣地站在楼梯间闲等。

楼梯间梨花木高凳上是青花缠枝托八宝的古董花盆,里边精心栽了一株素冠荷鼎,姿态轻灵。

“邀你来你还真来。我爸那点心思你还没看出来么。”

裴伊伊抿唇浅笑,答:“我这个绿豆大的创业公司,若没有你爸的牵线,哪有那些风投大佬愿意正眼瞧一眼。这点礼貌我是有的。”

“我爸哪里瞧不出你的心思。他也有他自己的盘算。”

“瞧你说的,我看你爸挺好相处,”裴伊伊凑近些,说:“我看嫁进你家没什么特别不好。win win situation。怎么样,学长考虑一下,反正你爸也满意我的家世。”

“我倒也不是不能娶你。可你那小男友怎么办,没名没份的。”周岭泉反将一军。

“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裴伊伊细细倒吸一口凉气。

“那天我从医院送你回家,前脚你刚下车,后脚他摩托车就来了,我想不看到也很难。”

“x,大意了。”裴伊伊道,。"你得帮我保密。”

“当然,我又能说给谁听。”周岭泉倒是诚恳道。

“诶,学长我问你。”裴伊伊凑近,八卦道,“你爱那个林永菁么,我听说你和她高中就在一起过。快,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也得告诉我一个。”

“没有。我不认同爱这个概念,它很人造,只是为‘家庭’这种社会管理单位做一些人文主义的张本而已。且我从不觉得它在我的生活中单独成立过,因此也不思考这个问题,或做任何幻想。”

“... 你平时跟女人讲话都是这么没意思么。”

周岭泉倚着那高凳,闲道:“那你说说。”

“爱很简单啊。就是那天晚上我虽坐在你最新的跑车上回家,心里却迫不及待想在我男票的摩托后座抱紧他,吹冷风。”

周岭泉并不为所动,显然觉得这是个稍显幼稚的答案。恰楼下二人结束了攀谈,要一同去宴会厅,两人也就终结了这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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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不过是些陈词滥调,饭后卢珍招呼她那圈名媛太太们拍照,又是一番折腾,周岭泉在甜点上桌前便借口出去打电话,逃离了桌上三姑六婆的嘘寒问暖。

大概是他要回公司董事会的消息周启泓已放了出去,人们待他愈发殷勤起来。

他未走几步,迎面走来人唤他Nathan,是他细姑母的儿子Aaron,与他年龄相当,要喊他一声堂哥。

他这些表亲中,Aaron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但至于其他的,则与他都是两个极端。周启泓一向最疼他这个小妹,爱屋及乌侄儿中也最疼Aaron。顺着周启泓的关系,他在公司里谋了个闲职,于事业上并不肯着力,爱好倒是广泛,冲浪滑雪海钓,收藏车表之类。至于感情方面,花边新闻多之外还有个高调的名声—— 女朋友一定是从小明星或模特中挑选。

周岭泉与他点头致意道:“Aaron,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们几个说明晚又要聚,你来么。”

他们二人是同所高中,同一年级,因此圈子重叠,周岭泉回港城后,有时别人撺局,两人亦会在局上遇到。

“不是刚聚过。”

“Evelyn(林永菁)快和她那个小男友去美国了嘛,多出来玩几次。”

他眼里有些调侃的意味。

林永菁即是周岭泉高中时代的初恋,之前长居英国做地产事业,去年初离了婚放长假回港散心,两个人便又以那种关系周旋了一段时间。

这事儿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供人咀嚼了好一阵。有人说他余情未了,有人说他只是玩玩。

不过后来林永菁又火速正经交往了男友,两人就自然断了干净。

直到在陆析的婚礼上再与她碰面。她频频示好,他避之不及。

“有工作要忙,就不去了。代我向她道别。”

“要约你出去玩一次好难。我也跟他们说,说你事业忙,哪有功夫和我们hangout。你回公司后怕会更忙。回公司的时间定了吗?”

周岭泉没搭话。

Aaron向来自认在家中与他最亲厚,便上来微微搭他臂膀,小声道:“上次我们去外岛玩,他们带了几个朋友来,其中有个是个日本巴西混血,身材好极了,在夏威夷长大,刚来港城不久,我想了想可能对你胃口。”他凑近道:”长得像永菁。”

周岭泉笑笑,说:“再说吧。”

“再说,这可不像你?你别告诉我你还在等永菁恢复单身。她这次恋爱可很认真,听说和那个男友回纽约后就要办婚礼。”

“不是。”

他平时并不避讳,但今日却不想向他解释林永菁的事情,与他推拉一阵,借口与人打电话继续往前走。

想起一些陈年小事。

譬如他初来港城时他与周家的这层关系学校中无人晓得。

学校里总有人在背后嘲笑他的口音,又或者做些恶作剧。有一夜他们几人将他锁在了游泳馆,他后来便在看台上裸着身子睡了一夜,发了高烧。这里头就有Aaron,也有林永菁。

是很久远且短暂的回忆。

较为讽刺的是,这些事情他们后来也常提起,却早已扭曲,成了友谊的见证。

在那之后不久他与周家的关系揭晓,他亦逐渐学会在学校的小社群里做个受欢迎的人。

后来林永菁还成了他女友。

他想起这些,并无多少波动,只是往前走着,穿过几重回廊,愈发觉得室内可怖,还生出怪异的感觉,觉得那些东西,譬如墙上古典绘画里的裸体美人,老座钟,粉彩花瓶,桌上银刀叉和刺绣餐布,装满猩红液体的水晶杯,都活过来了,向他砸过来。

仓皇出了门,定神,闻见风里晚香玉的气息。

他燃了一支烟,愈发退到花架的暗处,只见一朵半凋的白玫瑰,沐浴在惨白的月光里,凌虐的美。空气里泛着莹莹的银蓝光线,如同深海。

总算感受到一些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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