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65)

作者:飞天花卷 阅读记录

“我看她那个性格,大概到哪儿都人缘好。”

“是,她从小就是那样,自来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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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在市中心,算上堵车车程也就二十来分钟,到了她楼下,她下了车,陈之越亦送她下车。

又说,你等等。绕去后备箱,从那儿取出一捧珍珠白的玫瑰花。

“太破费了。”

梁倾接过,有些无所适从。

“上次看你很喜欢。”

两人在小区内亦步亦趋,并不说话,虫鸣和小区外朦胧的车声混在一起,足以填补这片空白。

到了梁倾楼下,两人并肩上了几级台阶,她从陈之越手里接了包,说:“那我走啦。”

正准备转身,陈之越却拉了她手腕,说:“当心。”

梁倾定睛一看,见她方才要下脚的地方一滩可疑的黄渍,也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留下的。

梁倾笑笑,说:“幸亏你看见了。不然我这鞋子就废了。”

陈之越将她手腕松了,两人也因此一时站得近,呼吸相闻,虫鸣声听久了,如同一锅沸了的水,滋滋作响,使得暧昧似有具象。

但陈之越始终是个得体的人,拉开些距离。

他一让,梁倾便见阶下拐角处开了一矮墙的栀子花,像洁白的冷静的一双双眼睛。

陈之越今晚喝得不少,说话却依然有逻辑,“我机票买好了,六月中旬过去。房子也找得差不多,在西城。”

“那挺好。北城哪儿都好,就是每次去都觉得干燥得很。你到时候记得买个加湿器。”

“我看了一下,那架飞机余位还很充足。”

陈之越忽然模棱两可道。

梁倾一时默默,有些接不上话。

恰好代驾给陈之越打了电话,说外边街窄,不能久等。

她心里松口气,也就顺着这话,揭过方才那一茬,道:“快走吧,别让你同学他们等太久。”

“那我走了。”

“嗯。”

陈之越往阶下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喊她:”梁倾。”

“我等你消息。”

-

陈之越走后,梁倾在廊下站了半晌。

小的时候还说些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的话,后来一头扎进生活,才知道这是沙砾之于洪流的较量,注定会输。

她虽然惧怕沉底,却又每每疲于挣扎,随波逐流,只希望输得不会太难看。

梁坤去世后,她本来也有了换个地方的想法,北城,东城,港城,都可以,她不贪心,赚些小钱,回江城买套房子,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陪林慕茹治病...

那次陈之越表白后,梁倾不是没有思考过与他一同去北城的事情。

一则梁坤走后她在这边再无亲故,二则北城还有姚南佳和何楚悦在,更重要的是,从最经济的角度考虑问题 —— 若是跟陈之越一块儿去北城,经营感情,顺利走入婚姻,她大概可以得到更稳定的,轻松的生活。

她想到许久之前在港城的天台上,与周岭泉的那番对话。

陈之越少高知家庭出身,本质良善,为人上进,事业前途也光明。

他的意思给的也明白 —— 事业优先的阶段,他并不想选择维系一段异地的恋情... 就如他所说,他不是一个不问结果只凭感觉的人,且目标明确,需要一个愿意往婚姻和家庭中付出的伴侣。

—— 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后话,全在于她是否要购买另一张机票。

这张机票若是买了,会将她带向哪里呢?

-

廊下声控灯过一会儿也灭了,她没在意,只在黑暗里如同自己人生的旁观者一般,惬意地想着心事。

早夏的鸣虫声愈发尖锐得像要割伤人,栀子的花香却细腻地漫过来。

良久,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那节奏令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抬头。

正见周岭泉指尖拈着烟,在这清森的夜里,缓缓地拾级而上。

她静默地看他,想起与他初见的时候的那场雨。也是这样极热烈又极冷静的另一重世界。

如他于她,是萤火之于子夜,雪涧之于深岭。

不期而至的惊喜之感。

以至于每当他像现在这样忽然出现,她总会感受到一种末日欢欣。

他吸了一口烟,见梁倾已皱起了眉,便还是走去一侧的垃圾桶碾灭。

“怎么过来了。”她声音如常。

“看来要约梁律师一次好难,还要排队。”

又瞥一眼那束花。嘲讽说,“还得送花。”

他神色算不上好,却又是玩笑口吻。

“刚刚听了多少。”

梁倾说出口才意识到,姚南佳婚礼那夜,她也问了他相似的话。

两人同时一愣。她都疑心进入某种时空循环。

周岭泉不回答她的问题,说:“这就是你那个‘不能免俗’?”

梁倾倒是被逗笑了,说:“是。人家有名有姓,是我同事介绍的。人不错。”

“‘相亲恋爱结婚’,所以这三步走,你们现在走了几步了。”

“只是在作为朋友接触... 我不是个爱打破规则的人,你放心。”

周岭泉没回话。

身后一阵响动,梁倾回头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睡衣,手上提着垃圾袋,见他们二人都穿得正经,多看他们几眼。

梁倾指了指身后,两人便又并肩往拐角的花墙走去。

“不过他几周前确实问过我,有没有想法发展成男女朋友。他要去北城工作,大概是希望在那之前我们之间能有个说法,也好做打算。”

周岭泉问:“什么打算。”

“你刚刚又不是没听到。他想让我与他一起去北城生活。”

“那你怎么说... 还没在一起就叫人挪地儿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梁倾忽略他后半截讥讽评语,顿了顿:“还在考虑呢。北城那边接触了几个猎头。”

周岭泉‘嘁’了声,讽道,“你还真打算为了他去?我从前怎么不了解你是为了个男人做这种决定的人。”

冷淡的语气。

“也不算为了谁,我来南城就是为了我爸的事儿,现在事情结束了,我无牵无挂去哪儿都一样。本来今年我也是在想挪地儿的事情,只是港城,北城,还是东城的区别。你比我更清楚,我们这一行北城那些律所实力更强些。最近市场好,接触的几家猎头给的条件都比现在要好。你说呢?”

她反问他。

他有什么好说。

她说的句句有理,周岭泉自认也是长于谈判辩论的人,一下子却如鲠在喉。心下有些无来头的烦躁,又更添一层失控的怖惧。

想摸烟来抽,又想起她向来鄙夷让人吸二手烟的行为。

只得用语言当藩篱,说:“本就是你的决定,我有什么立场和你有商有量的。何况我看你这样的人,怎么样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我当然不是什么为爱走天涯,只是权衡一下没什么坏处。也就没有马上回绝。你说得也对,我就是爱算计。”

梁倾无端被攻击,倒也没有恼。

她今晚耐心似乎极好,也不如平时牙尖嘴利。睇他时眼睛里有一弯柔弱的月亮,那种爱怜的眼神,周岭泉却更防备,害怕这种温柔与临别相关,补一句,“也是,相亲恋爱结婚,眼见你这目标就要完成大半了。恭喜。”

“周岭泉。”梁倾深深深深看他的眼睛。

她当初望进这双眼睛,她那不必要的一点智慧便已使她提早窥见这一结局 —— 她却心甘情愿,走完这一程,不曾反抗。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最长的沉默。

她最终吞了其他话,只笑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垂下头的时候,她无来由觉得脆弱—— 因心和自尊都弯折到了危险的弧度。

方才站在那儿,梁倾想过许多。

—— 如何体面离职,二手的几件家具送给下位租客,要在哪里请同事吃一顿告别晚餐,快递公司用哪一家,北城租房离何楚悦更近一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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