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8)

作者:飞天花卷 阅读记录

王敏这才没说话,只是扣上了指甲油的小瓶子,从桌上拿了个苹果,走回自己房间,临关门之前还要说一句:“都九点了,动作快一点吧?不然吵得人没法睡觉。”

何楚悦多少从梁倾的口中听说过王敏,对着关上的门翻了个白眼。

关上门,梁倾才小声说,“你先去洗澡,我正好收拾行李。”

何楚悦问她,“你平时要是加班很晚回来,她是不是也说你。”

梁倾无奈道,“我都不敢开客厅灯,洗澡也跟军训似的,贼快。不过这房子,算是我能找到的性价比最高的,小区也够安全,这点小事就算了。”

她笑一笑,又说,“哪能都如意呢?”

何楚悦撇撇嘴,汲着梁倾的拖鞋先去洗澡了。

“洗发水和沐浴露用第二层的。”梁倾嘱咐道。

何楚悦不愿意给梁倾招惹麻烦,迅速地洗了澡,头发都没干,便躲进了她的被子里。

梁倾细心,虽然是南方,这几日寒潮也有些冷,她担心被子不够厚,还铺上了电热毯。此时被窝中热烘烘的,她开心地滚来滚去,感觉回到了学生时代。

“倾宝,你这儿租约什么时候到期啊?跟我去北城不。别在这儿混了。北城那么多好律所,要不是因为那谁,你也根本不会来南城。”

她往房门方向努一努嘴,“跟她住哪有跟我住好。”

梁倾被她逗笑了,说:“何网红赚钱了养我?”

“你等着,等我以后有钱了,买个小四合院,你住一间我住一间,另一间里面养猫咪。好多好多小猫咪嘿嘿嘿~”

梁倾蹲着,正在扣上箱子,敷衍着嗯嗯啊啊。

何楚悦说:“我说真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图啥,病了痛了的难道你指望隔壁这位照顾你?”

梁倾垂着头,盯着地板上一块前租客留下的刮痕,喃喃道,”再等等吧。”

-

梁倾千难万难,请了一天年假,婚宴在周六,周五上午二人坐大巴去了港城。

一路电话邮件响个不停,梁倾不得已把电脑掏出来处理了会儿文件。头疼恶心极了。

电话那头,方建末了还要添火道,“有些活儿我顺手帮你做完了哈。”

言下之意是她欠他个人情,可梁倾横竖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工作量有减少。

宴会办在中环,寸土寸金,姚南佳提前一晚开了个行政套房入住,方便第二天造型师上门,以及下午的迎亲和宴会中途的换衣。

她二人下了大巴,换了出租车,开到酒店门口,门僮上前替她二人开门,用何楚悦的话来说,‘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扑面而来。’

海景套房在三十层以上,适合欣赏维港夜景。但今夜新郎不会入住,倒是她们伴娘跟着沾光。

她们到的时候,房里只有姚南佳和新郎的表妹,地上散落着些气球,和红色的装饰品。那表妹是个瘦小文静的女孩,典型的南城长相,在港城读大学。

新郎和男方父母招呼姚南佳那头的亲友去饮茶,留下她二人简单布置套房。

姚南佳是根正苗红的北城大院干部子弟,当年来江城读书是为了她那无疾而终的初恋。

她本人十分低调,上学时和她们一样吃食堂坐地铁住宿舍挤食堂抓蟑螂。

若不是她大三迷上胶片摄影,父母便干脆给她在江城弄了个设备齐全附带一间暗房的工作室作为她的生日礼物,何楚悦和梁倾是万万猜不到她家世这么好的。

从此她就有了个‘姚公主’的绰号。

梁倾与她上次见面还是去年末在江城,那时姚南佳刚刚回国,带着未婚夫陆析来故地重游。

“喝点什么?”‘姚公主’熟稔地迎她二人进门,她正在手机上点港奶。

“这海景,太可以了!”何楚悦跑到落地窗前看。

“晚上view才比较好。”姚南佳说,”别忙着看,你俩赶紧去试试伴娘裙,不合身还来得及找人改一改。”

说着把她二人赶进了房间。

姚南佳留学一圈回来,着装风格和学生时期比前卫不少,就连伴娘裙选得也别出心裁。伴娘裙是姚南佳给备的伴娘礼之一,按照她二人的身材定做的,改良旗袍式样,湖藕色香云纱的,不是那种露大腿胸脯的俗气款式。明明包裹得严实,但穿上身却又格外有风致。

等梁倾从卫生间走出来,姚南佳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梁倾这种偏淡的眉眼,果然旗袍衬得出来。

“有点紧。”

梁倾摸了摸小肚子,想最近加班暴食真是不应该。

“好看得很。”姚南佳笑说。然后神神秘秘地凑近她,“那啥,明天我老公那边会来些他的同学朋友,你要是看上谁,跟我说。”

“你怎么语气跟个老鸨似的。”梁倾笑,没抗拒她的好意。

那陆表妹本不太说话,只在一旁忙着贴喜字和窗花,听她这话也低头偷笑。

她们布置好房间,又将明早迎亲的流程和时间节点过了一遍,藏好了婚鞋,商量好了几个炒气氛的小游戏,安置好父母敬茶的器具,等等。

等好不容易歇口气,已是下午四点多。

四人瘫在沙发上喝奶茶。何楚悦感叹:“结婚可真是不简单。”

梁倾在心里暗暗赞同。

“可不是么。”姚南佳被结婚的种种繁琐事宜磨得没了脾气。

她和陆析早就认定这婚宴一场两场都是为了满足父母,父母出钱出力,他二人也就随便如何折腾了。虽是婚礼前夜,姚南佳也并无什么新娘的期待感,甚至开始盘算起了等宴席结束要去哪里做个按摩spa。

“等会还得去宴会厅走流程。你都不知道光是约那个司仪的时间都费了大力气。简直比明星档期还难约。”姚南佳说。

四人都笑。

梁倾好久没觉得这么开心。

-

宴会厅前一场才散不久,还在撤换装潢,调整灯光,鲜花明早才进场,婚礼策划是个年轻男人,正满场跑。见她四人来了,迎上来用撇脚普通话说,“来得正好,新郎和伴郎也都刚到。”

梁倾望去,台上已站了三人,为首的是陆析,见过几面,对她和何楚悦微笑颔首。梁倾对他颇有好感,觉得他骨子里的知节懂理,又没有令人生厌的大男子气概。

陆析身边两人都是港城男人长相,大概是他学生时代好友。

几人寒暄一阵,何楚悦问“怎么少一个伴郎。”

陆析答道,“他飞机晚点了,晚些才能到。”

陆表妹听进去了,用粤语问了句什么,大概意思是要不要人去接。陆析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用粤语回,大概是说安排了车。

几人走完过场,便去晚饭,她们这些年轻人自然坐一桌。

旁边那桌是两家父母和亲戚。两方父母都是斯文体面的人,新人坐在其间,和和气气,其乐融融。那暖暖的灯照着,好像他们婚后的日子也会是如此,金灿灿的,热腾腾的。

小时候不屑于这些长辈们唠叨的道理,但现在想起来门当户对的婚姻确实能收到理所应当的祝福。

梁倾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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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姚南佳领着两位妈妈去做美容,表妹有安排,何楚悦去街头拍素材,留梁倾一个人在房间加班,图个清静。

她面对维港的夜景加班,没有开灯,久了觉得心里空寂,顺手将行李箱里的烟摸了出来,出了房间。

她下到路边吹风,街上车和人都多得离奇,速度也是快进似的。还有广告牌,红的绿的蓝的,横着闪竖着闪。她觉得这儿有种强烈的割裂感,像她小时候常做的一个噩梦,捉迷藏的游戏,闭眼前是人挤着人的街道,睁眼时便一个活物都不见了。路的尽头一轮血红色的太阳,越来越大,而这个空荡荡的世界越来越小,小成一颗浑浊的玻璃珠,然后被那个太阳吞下。

她每次只能哭着醒来。

她点烟,吸了一口,镇静下来——余光见一辆出租车驶进酒店前的车道,减速,然后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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