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劳碌，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中国女人来讲，也只有这么几种方式了——姜辞墨斟酌道：“您儿女在哪发展呢？”

“姑娘在美国，小子在北京。我这不刚看小孩回来吗。”曲超英脸上有了一丝波动，“我孙女在中国科学院大学念书，学数学。你认识她不？”

姜辞墨笑了，“估计不认识，她是大学霸。”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她是一年级的，你们都在北京上学，都是丫头，认识一下呗。她没有硬亲戚在北京，你挺闯浪的，你跟她当好朋友，就没人敢欺负你俩。”

“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姜辞墨说，“我的学校在昌平，郊区。”离得太远。

“她也在郊区，叫雁栖湖，有个湖挺漂亮，空气比城里好。就是晚上僻静，小姑娘怕出事，咱也不知道为啥不在城区建学校。”

“她那是怀柔，奶奶。”姜辞墨明白为什么说是一年级了，雁栖湖是研究生院。看来这位理科学霸不是学妹，是学姐。

“啊，不在一块是不？那我知道了。”曲超英恍然，过了一会儿偷偷低着头嘀咕，“其实不在一块也能一起玩，出去吃喝看个电影就完事了……”

“奶奶，行，我回北京后联系她！”姜辞墨人生三大弱点，一怕女人落泪，二怕小孩缺爱，三怕老人伤心。她决定冒险接触一下大孙女，没准还能得到一些学业方面的指导——她毕业论文还没影呢。

“好啊，太好了！”曲超英“噌”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是的，完全是弹起来。她在布兜子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台智能手机，打开微信说：“我推给你。”

姜辞墨也连忙打开微信扫码，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奶奶，没网。”

曲超英的热情停滞了。

这手上一停，脑子开始转。姜辞墨发现，这可能是她孙女最后一次见奶奶了。

儿子最后一次见妈妈，老人最后一次见孩子，女儿还没来得及打长途电话。孙女拿着手机边看电视边想，明明房间都收拾好了，怎么就没开口留奶奶在家过个年呢？

女人落泪、小孩缺爱、老人伤心，这三要素，在此刻此地悲惨地集齐了。姜辞墨的心跟秤砣一样往下坠，眼睛酸涩，大哥好像在跟乘务员说什么笑话，她听不清楚。曲超英迷茫地站在原地，好像迷路的小孩。

他们都是迷路的小孩，不小心坐错了车，呼喊着找不到自己的家。

微信虽然断网了，但聊天界面的头像还是能加载出来。姜辞墨难过的时候也喜欢找东西看发散注意力，当她看到这个头像的时候，思绪好像陷入了无穷的深渊。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派大星好像长着一张阿妮亚的嘲讽脸，就是《间谍过家家》里的那个女儿阿妮亚看着次子的表情。它头的顶部还多出来一撮粉色的毛，像鸟巢一样顶在派大星尖尖的小脑袋上，里面真的有几只小鸟张嘴要吃的。

她突然没那么难过了。

“奶奶，”她用大哥同款的欢快语调开口，“给我看看她微信。”接着把手机抢过来，点开头像进入到主页界面。背景豁然是一个同样表情的海绵宝宝。再看网名，赫然写着：比奇堡寂寞黑寡妇。

微信签名是，跟着陈寡妇混，三天饿九顿。

姜辞墨的脸上，可耻地露出了笑容。身旁曲奶奶看着她的神情补充道：“这孩子特别随和好相处，一点脾气没有！谁见了都喜欢。她爱看动漫，平时不出门，拉都拉不动。我说家里躺着四肢都躺退化了，心血管疾病最喜欢这样式人！逼着她出去，让她去市场买菜。会挑菜，买回来的白萝卜干吃都嘎甜。”

原来是一位识人间烟火的宅女。大孙女的形象在姜辞墨心中更加丰满起来。

众人聊起孩子七嘴八舌一通问，最后姜辞墨知道了大孙女不但会买菜还会做饭，不但会做红烧肉干煸肥肠还会做奶昔披萨饼，中秋给同学带过月饼，万圣节带过骷髅南瓜糕。

在这一届大学生里已属于厨神级别。并且做这些东西没耽误过她保研以及拿一等奖学金，她没乱花钱，把钱都存在自己手里发展爱好。她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陈柳悠然。

“你俩在一块她一天能给你做三顿不重样的，这样女孩现在不多了！”曲奶奶最后总结道。

确实不多，至少姜辞墨就没见过。她名字里的这个“悠”字，是祝愿，也有在好好实现。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她超过了全国的大多数同龄人，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长得漂亮！嗯，像我！”曲超英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下巴，自豪地嘟着嘴。“恋爱？恋过！大学找了个学文的小伙比她大两岁，毕业就分了，啥原因不道，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问是不是男的欺负她，是不是揍她了？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