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列车(137)
“知道。”陆娜又不是没学过历史。不过这么一想,她忽然感觉凤至的很多行为都很东北耶。比如说她的体型就很大只,嗯……大只甜妹,有点萌。还喜欢吃炖菜。
无所谓,她也喜欢吃。陆娜不在乎地下床开饭。说实在的,她这几天和这群北方人相处下来,觉得好像也和在南方没什么不一样,也就口音不一样吧?还有就是都挺逗的,不过阿锴也挺逗。爱笑的男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呸,夹生!”金启辛大叫,“姓周的你浪费人民的粮食,煮火锅都不会煮。”他推开周龙,“我来!都起开,别烫着。”
“那是黄杰先生的粮食!”周龙说。姜辞墨心底微微笑,果然是黄鼠狼按约定弄来的肉,她就知道动物有人类难以具有的诚实。黄杰……佟杰,这名字真好听,是传承也是纪念。
……
吃吃喝喝到了晚上九点,还有十分钟就到站,四周已经出现并线分轨,而天色入暮,原本阴沉沉白花花的天上也出现了火烧般的橙霞。霞光靠近天空的部分是逐渐稀释的黄白,靠近地平线则是红到发紫的紫黑,有如一颗被打碎的鸡蛋,垫着蛋壳洒在光秃的麦田地。
而后,当橙色散去,红色散去,麦田沉睡,黑蛋壳彻底笼罩燕赵分野,只剩下工业化的灯光伪装成日落,荧光感的橙黄陪伴着呼啸而来的火车与风。
07包厢的人们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连车上聊天的声音都小了。
“尊敬的乘客您好,前方9:10分,列车将停靠在山海关站。”
“出关喽!”曲超英微笑着坐起来,走到走廊里的桌板,靠窗重新坐好,擦了擦结霜的玻璃。
“过了山海关就离家不远了。”隋风以温馨神情和怀念情绪盯着窗外,“我刚考上大学的时候,坐着火车一路走到山海关,我当年发誓再也不回来,没想到还是一趟趟地回。每回来一次,感受都不同,觉得自己像是一簇笋,一股节一股节地长大,遇到困难猛地一窜,平时就萎缩着不动弹。到了山海关口,量量个子——哦,变成竹子了哦。真是大人了。”
姜辞墨盯着隋风的背影,心里逐渐涂出一幅画面,男女和隋风一般高,拉手坐在小窗前,男的说:“过了山海关了,我们永不回来,辞别这片痛苦的地方,小雪。”
他叫她小雪。
女的靠在男的肩头,是和她感受过的一样瘦窄:
“江河,好。”
那年他们十八岁,隋风也十八岁,十八年后隋风有了叮咚,二十二年后莉莉娅在车上遇见江河和小雪。
他们被岁月分成鸳鸯锅,各自的内心沸腾着各自的苦水,从车上擦肩而过。
他们在风雪中冲她招手。
“列车即将到站,山海关。”
许多人站起来,又是一波道别,可能是到了晚上,月光增添几分离愁别绪,大家的告别辞从“再见”变为“赶快回家”,而门外传来的是欢呼声。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站台上有人在唱。声音悠悠地传入车厢。陆娜好奇地看着“天下第一关”的站台,其实只是普通的站台,装潢比秦皇岛站还要简单。一个蓝色吊牌上写白字:山海关站。仅仅是这样。
归来吧归来哟我已厌倦飘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
为我抹去创痕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
为我抚平创伤
车上也响起歌声,原来是同车厢一位学音乐剧的女生要下车了,来迎接她的是学院的同学们。他们站成唱诗班的样子,手捧鲜花和巧克力。
寂静的站台上,谱写人类的圣歌。
“我曾经豪情万丈~”隋风也跟着唱。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他看了看自己的行李,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叮咚的书籍和玩具,写实的叶子画。
侯佳音也唱出声,她一出声,那女生就惊到了,她问:“姐妹,同行?”
“不是。”侯佳音道。女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是天生学音乐的苗子!”
“是吗?”侯佳音的眼睛里,小小的火苗变成火炉,燃烧在寂寞的冬里。
她回过头,看见姜辞墨正在招手。她以为外面有她认识的人。可是,亲属们已经散去,只剩下湿漉漉——她打了个喷嚏,感到气温在下降。
“好大的雪花。”侯佳音说。
姜辞墨知道自己在幻想,此刻她真的盼望着一场大雪到来,在北京的时候,她最怕和家人一起看雪。
那时候妈妈都会哭,爸爸也忍不住生气。他们雕塑一样站着,她在雪里冻到发烧。她彻底记住了雪,靠的是点滴和冰糖黄桃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