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收吧，小夕。我们做儿女的早看开了，你这样让你爸怎么办？待会儿进去当着老人孩子的面，让他们笑话。我看看？这大花脸，茜茜一会儿带着你这……表姨去洗洗脸，啊，一楼就有洗手间。”

关家宝微微一笑。自打二姐没了以后，姐夫毕金明一个大男人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度日，大姐看不下去，又担起了下一辈的抚养工作。因此大姐和二姐家的六个孩子亲如一家，尤其是最像大姐的赵乐善和最像二姐的毕德夕，即便后来一个出走北京，一个飞往深圳，却还是如亲姐妹般热络。

如果他当年没离开铁岭，关燕他们也会这样的吧？她是不是就不会对生孩子这么抗拒，关玲也不会拒绝再走入婚姻。

“不会！”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回答他。

“人定胜天，自个的路都是自己个选的。同行一路，且看缘分。”

是大姐的声音。

客厅里变成热闹的海洋，他挤出一个笑容，拉住姐夫的手，问着吃喝冷暖，好像只是一次普通的见面那样。赵乐善扯着嗓子数人头，谢广芬聚精会神地跟着念，到最后被要喝奶的多多一打岔数乱了，只好问小姑子：“齐了没？”

“都到了，放心吧！”赵乐善胸有成竹，“中饭晚饭已经安排好，就差德夕她爱人和儿子了。”

“啊，对。”谢广芬想起来了，“隋风和当当。”

“啥呀？你可逗死我了，叫叮咚！”赵乐善拍了一下嫂子的肩，“他们买不着票，只能坐绿皮火车，贼慢，不用等了，啊。”

“啥型号火车呀？”谢广芬很认真非要等，“我搁手机查查，到时候让小邈开车接去。”

赵乐善失笑，真拿她没办法，要不怎么叫退休焦虑症呢。

“北京首发终点漠河北，K203。”她说。

第14章 社交达人Wendy张

“Hey，Wendy speaking……哦不好意思啊，李奶奶好。”

张文迪拍了拍脑袋，最近手里事情太多，几乎忘了怎么说中文。她刚洗完澡，浴帽包上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宽松的丝绸睡衣，今天难得可以宅家工作。

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还有她没画完的图案，是一架正在跑道起飞的客机。这不是商单，是帮她父母的中美留学机构设计的网页头图，当然也会支付给她相应的费用。

用母亲陈悦的话说，这叫做“美式教育”。亲母女明算帐。

母亲这几年脾气越发硬气了，随着机构越做越大，由内而生一股领导气质，一口熟练的美式英语比她还地道。听说当年她赴美生子，家里还百般阻拦来着，那时候她孤身一人，什么都不会……

张文迪很喜欢研究过去的事，她平日在一家企业工作，专门负责互联网美术设计，这得益于她父母从小到大的培养。“贵族”该享受的她一样没少。

记得小时候，家里还不是那么有钱，爸爸把她扛在肩上，带她去各种地方参观，进不去的就在门口徘徊。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穿着风格独特的衣服，化着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妆，出入这些高级的场合。

“Daddy,I also want to do such work!”她说。

然而父母对她的期待并非如此，他们希望她找到一份稳定的朝九晚五的工作，或者帮他们打下手也行，这是张文迪第一次感受到所谓“亚洲父母”的铁饭碗情结。她并不反感，可还是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

幸好最后这家公司给了她一个“归宿”，她拿到薪水后，父母就不再说什么了。

在Wendy的父母看来这并不算叛逆，她最不可理喻的事情是一直和国内的“外人”保持着良好联系。比如给她来电的这位李奶奶，大名李芳庭，是自己姥姥六十多年的朋友，却和她成了忘年交。

“李奶奶的名字是花园的意思，”张文迪惊喜地告诉她的美国朋友，“中国有个词牌名叫“满庭芳”，意思是满园美丽的花朵。但两个字倒过来，“芳庭”，却是装满花朵的府邸或园子。”

中文的奇妙，她第一次感觉得到。

至于她本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她曾问过父母，他们解释说是希望她做个文化人。张文迪很失望，她感到父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母语，无论汉语还是英语对他们来讲都只是工具。就连“Wendy”这个词，他们照样解释不清，只说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名字。

语言是很美的，她对语言文化非常感兴趣。她会一些简单的汉语，父母并不会专门教她这些，都是她在日常对话中学来的。可正因为有了这些基础的语感，后来她专门自学起汉语时进步飞速。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既像一门外语，又似乎早就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