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知道，方之淮不爱吃带核的水果，他当时不解还特意问了句“为什么”。

结果这人理直气壮地说：“不好吐。”

那任性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个堂堂知名大学博士该说出口的话，简直是带头挑食，给小朋友做了很不好的榜样。

“没关系，我们自己吃。”唐瑞笑了笑牵着方棠的手走过去。

男人见有顾客来，忙招呼着拿起手边的塑料袋递过去，谁知一抬头发现来人有点眼熟。

大哥一开始并不确定是唐瑞，而是在他蹲下来挑选青枣时悄悄打探了几眼，回忆起来后露惊喜：“小兄弟，原来是你啊，你还记得俺不？”

唐瑞闻声抬眼看了看对方，假意思考了几秒，故作惊讶：“大哥，这么巧。”

“是啊是啊上次的事情多亏了你，这枣子你要喜欢吃你多拿点，不收钱。”大哥说着，热情地抓了一大把青枣往唐瑞手边的袋子里塞。

那朴实的样子莫名让唐瑞想起了奶奶。

逢年过节，奶奶也总爱抓一大把糖果塞进唐瑞的衣兜，看着他两边的口袋鼓鼓囊囊的才罢休。

唐瑞原本就羞愧，当初没弄清事实把人家当成了坏人，结果当事人不计较，反而心怀感激。

唐瑞自是不能白拿东西，客套地道完谢，趁着大哥不注意拿出手机扫了扫地上的二维码，估摸着价格多给了些。

付完钱，唐瑞没有急着走，明知道自己现状没好到哪里去，更别提帮助其他人，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也许是在这对父女的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和奶奶的影子，遇见了又不甘心就这么走掉。

由于父母常年不在身边，小时候的唐瑞面对陌生人的打量也是极其胆怯的，所以他能够理解小女孩的心思。

唐瑞又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跟大哥聊。

方棠则静静站在一旁，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姑娘，似乎认出了她怀里的洋娃娃。

就在两个大人寒暄客套的间隙，方棠扯着唐瑞衣角甜甜地喊了声：“哥哥，是洋娃娃姐姐。”

唐瑞早就发现小女孩了，不过只是看了眼并没有特意去点名，怕她为难。

方棠这么一喊，再不注意就说不过去了，他循着目光向那位小女孩看了眼，但愿这一眼不会让她感到窘迫。

出乎意料的，小女孩没再像之前对待其他陌生人那样再次躲回父亲身后，而是捏了捏怀里的洋娃娃，冲唐瑞和方棠腼腆地笑了笑，带着几分羞怯。

通过聊天，唐瑞得知男人叫赵大力，此次进城是为了给自己闺女看病。

“很严重吗？”唐瑞其实早就察觉小姑娘身体应该不好，那肤色跟同龄人比，并不正常。

太瘦了，瘦的仿佛只剩下一身皮包骨。

后来听赵大力讲述，他才得知小姑娘名叫赵思思，是名早产儿，一出生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听到此处，唐瑞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这病有钱人尚且觉得压力重大，不能承受，更何况发生在贫困家庭中，足矣压垮原本就举步维艰的生活，使其不堪重负，雪上加霜。

具体的情况赵大力也没说多少，只是谈到女儿，硬汉的面色柔和里又带着几分愧疚。

“这孩子也苦，长这么大哪也去不了，只能跟着俺四处跑跑，看哪个大夫愿意治治。”

“那医生怎么说？”唐瑞问。

赵大力长长叹了口气：“看病难啊，手术费太贵不说，全国得心脏病的那么多，真有心脏也轮不到俺们，俺这才想着在医院门口摆摊，有啥事情看病方便，顺便再赚点医药费。”

唐瑞望着几乎没怎么卖掉的青枣沉默了。

靠着十块钱三斤的青枣一天又能卖多少钱，怕是挂个专家号就所剩无几了。

可唐瑞也知道，这世间困难的人比比皆是，有人生来是享福，有人却更像是还债。

最终，唐瑞什么也不好说，无能为力的事情给人希望无疑在反复鞭打对方对生活的执念，最容易让人情绪崩溃。

他告完别起身欲走，却在临走前听到赵大力的一句感慨时又顿住了脚步。

“唉，但凡能替俺闺女分点罪受，让她健健康康的活几年，俺也乐意啊。”男人明明也才三十来岁，看上去却比同龄人老了不下十岁，两鬓头发冒出几缕银丝，显然操心操狠了。

“那如果……如果能将你的寿命分点给你闺女的话，你愿意吗？”

不知怎么，看到男人这般无助，唐瑞仿佛看到了当初面对床榻上病魔缠身的奶奶时孤立无援的自己。

于是，就这么着了魔般脱口而出。

赵大力听到这话，抬起了头，几道印痕深刻的抬头纹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