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对自己的情况似乎有所了解，握着唐瑞的手十分吃力地说：“傻孩子，下次别给奶奶买药了，糟蹋钱。”

干枯的手覆在唐瑞白皙的手背，唐瑞忍不住眼眶含泪，就是这双手牵他的次数比母亲还多，几乎牵起了唐瑞所有的童年时光。

唐瑞将手覆在奶奶手背上紧紧握住，忍着哭腔笑道：“奶奶您胡说什么呢，您明明长命百岁，不许再说了，我去给您倒杯水。”

唐瑞说着立马转身而去，怕再多待一秒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奶奶看出异常。

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孙子想的什么，奶奶一清二楚。

孙子不愿听，她便不说了，浑浊的眼眸里浸着莹莹泪水。

唐瑞将水端到奶奶手中，自觉回房间拿来试卷像小时候一样坐在奶奶跟前写。

胡桃色木桌早印记斑斑，上面留有唐瑞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刮痕，亦有歪歪扭扭的字迹。

爷爷奶奶总是想着法记录他的成长。

他目前读高三，此时正值寒假，为了不让奶奶操心他的学习，几乎都会这样做，哪怕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思学。

奶奶在他写作业时从不愿打扰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陪伴，从酷暑到寒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今天却破天荒地开了口。

“瑞瑞，你过来陪奶奶说说话吧。”奶奶拍了拍床头示意唐瑞过去。

唐瑞拿笔的手一顿，垂眸看了眼洁净的纸张写满了“好起来”三个大字，放下笔走了过去。

“奶奶，怎么了？”

“瑞瑞，奶奶知道有些话你不愿意听，可是奶奶还是得说啊。”

奶奶半靠在床榻，疾病带来的疼痛使她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老，“奶奶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奶奶……”唐瑞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哽咽道。

奶奶如同小时候般，慈爱地摸了摸唐瑞的头：“当初你爸妈那笔赔偿款我跟你爷爷一分也没动，寻思得留着你以后上大学，看来是留对了。这些年那笔钱一直存在银行定期管理，用的你名字，密码是你爸爸的生日，奶奶要不在了，瑞瑞一定要好好读书听到没？”

唐瑞低着头闷声哭，“知道了奶奶……”

奶奶一句话喘了好几口气，像是终于交代完后事一样，笑着对唐瑞说：“瑞瑞，奶奶也想吃糖糕了，你去帮奶奶买点，奶奶想再尝一口。”

糖糕是唐瑞小时候最爱吃的零嘴，软软糯糯的，吃在口中有一股淡淡的清凉。

奶奶宠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街买来给唐瑞吃。

后来唐瑞发现，不仅自己爱吃，其实奶奶也喜欢吃，只是身体原因不能摄入过多的甜份。

爷爷总说奶奶这是打着给自己买的借口贪食。

奶奶就会笑骂他：“要不是这糖糕，你现在还是个光棍哩。”

后来才得知，原来当初爷爷追奶奶的时候就用了一块糖糕骗走了。

奶奶每次说起这件事都眼带笑意，唐瑞知道她其实是幸福的。

其实哪里有什么骗与不骗，不过是相爱的人找了个借口在一起罢了。

爷爷是前年心脏病犯了没抢救过来走的，奶奶从那时起身子骨就不太好，似乎总想着跟他一起去，直到眼前的唐瑞将她唤醒。

看着伶仃无靠的唐瑞，奶奶叹了口气：“我这苦命的孙子哟。”

奶奶最终挺了过来，只是身子骨不再如从前般硬朗。

爷爷走时，那是唐瑞第三次看奶奶哭。

唐瑞知道奶奶这是想爷爷了，眼眶早哭红了：“奶奶你等我，我这就去。”

说着，唐瑞几乎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街上一公里外的甜品店一口气买了一满袋。

从店员手中接过糖糕，唐瑞怕奶奶等不及转身往回跑，谁知抄近道时候在拐角的巷子口不小心撞了一位年轻的男人。

“对不起，对不起。”唐瑞下意识抬头道歉，却被眼前人的面貌怔住了。

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个子很高，唐瑞几乎才到他肩膀，脑后随意扎了个小啾啾。那张冷峻的脸上颧骨凸出，眉头轻皱，看向唐瑞的目光深邃，令人难以捉摸。

“对、对不起。”唐瑞自知理亏，后退站在一旁小声道歉。

少年总是莽撞的，方之淮被撞的胸口微微泛疼，不悦的心情已经摆在脸上了。

然而等他看向眼前冒失的小鬼，撞见这人通红的鼻尖跟哭红的眼眶时，有一瞬的愣神。

好似是一团漂亮又易碎的雪娃娃，任人随意捏下就会碎。

小朋友眼里的怯意太明显了，方之淮的不悦散去，好笑问道：“小鬼，我有这么可怕吗？”

唐瑞对陌生人一向保持警惕性，只是在面对眼前漂亮男人追问时诚实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