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程雨薇沉默着，黝黑的眼珠转了下，渐渐湿润，她别过头不愿跟冯倩对视。

她知道的，她怎么能不知道？

她答应等病好了，要陪冯倩去母校看看，还答应她要去国外看看冯倩待过的大学。

她们要去看海，看极光，去一个可以容纳她们爱情的地方，当众拥吻也不必躲藏。

可这一切在病后都成了空想。

“程雨薇。”

冯倩目光深邃，静静望着程雨薇，重逢这么久第一次当众喊了全名。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不答应任何下辈子的口头约定，没有用。”她说。

“可是我不能……不能这么做啊。”程雨薇被这句话击溃，被子里的手不禁握紧，她不愿与冯倩对视，将脸埋在被子里欲隐藏她难过的情绪。

“可以的，我说可以就可以啊。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再漫长的生命都没有意义。我已经等你十五年了。”

冯倩伸出手，轻轻掀开蒙在程雨薇脸上的被子，入目便是这人泪眼朦胧的脸，心里一阵揪疼。

她眉头轻蹙，指尖替她擦拭去挂在脸上的泪痕，故意逗她：“怎么还跟个小朋友一样，红鼻子了。”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程雨薇别开脸不愿让冯倩看笑话。

“你管我！”她羞怒。

“嗯，我管你，我管你一切，所以把你的生命也交给我管吧。”

“……”程雨薇感觉自己根本说不过冯倩。

“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爸妈也不会同意，叔叔阿姨肯定更不愿意。”程雨薇自己不舍得拒绝冯倩的请求，只好搬出家长来。

“那要是他们都同意了，你是不是就答应？”冯倩像是早料到程雨薇会这么说一样，问道。

程雨薇垂下眼睫，背过身子不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

说罢，冯倩起身向外走去。

等到身后没了动静，病床上的程雨薇才缓缓翻身，目光怔怔地盯着病房门。

黑暗中，她撇撇嘴，忍不住嘟囔：“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三天后，为了保持病房的安静，冯倩只领着冯母和程母一起来了。

她费了很多口舌，才将两人游说过来。

两位母亲原本听到冯倩要参加的实验很不赞同，一个心疼自家孩子，一个虽然感动，可又觉得亏欠冯倩。

如果实验成功，一条命的人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妈，程阿姨，其实我回国目的就是因为小薇，还请你们成全我。”

冯倩说得万分诚恳，最终打动了双方父母，愿意来实验室当她的说客。

程雨薇这两天精神状态稍微好了那么一丢，她正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动静往门口望去，没想到冯倩真将家长喊来了。

劝服这事，程母不行，冯倩她又不听，只能冯母上。

虽说冯母觉得在这方面，自家闺女吃了亏，可年纪大了，见不得闺女遭罪，好不容易喜欢个人，还没在一起多久就被迫分开，怎么想都是残忍。

冯母看得出来冯倩很喜欢程雨薇，也不想让冯倩失望。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一辈操了一辈子的心，也是时候放下随晚辈自己折腾了。

最终，冯母在冯倩和程母的注视下，率先迈开步子，缓缓上前，走到程雨薇病床旁。

冯母微张的唇有些微颤，望向程雨薇的目光浸湿中又带着几分慈爱，慢慢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这么丁点儿。”

冯母伸手比划了下，程雨薇曾经只到床铺身高。

“小家伙嘴甜，一个劲叫我阿姨，还要把手里的糖分给倩倩，黏着她喊姐姐。”

“再大一点，你就跟倩倩一起上学了，古灵精怪讨老师喜欢，每次家长会都能听到他们表扬你，我那个羡慕啊，要是我家闺女也有你这么嘴甜就好了。”

“再后来，你和倩倩就成了好姐妹，整天不是在我们家，就是在你们家，关系好的跟个亲姐妹一样，以前我就寻思这样也好，以后等我们都不在了，你们也能有个熟人互相照顾下。”

“倩倩从小话少，还算懂事，也没为什么事求过我们老两口，这次她难得开口让我这老婆子来当个说客，阿姨现在也想开了，趁我还在的时候，白捡一闺女，多高兴的事，放以前没禁烟，是得放炮庆祝的。”

冯母说到动情处，渐渐红了眼，浑浊的眼里布满泪水，她拾起程雨薇冰凉的手放在手里轻柔的抚摸了两下，有些感慨。

“小薇啊，就当阿姨请求你，应了倩倩吧，你要不在了，倩倩怕是又不知道要跑哪里去了。等你病好了，以后咱们一家还跟以前一样，美美的，你说好不好？”

因长年累月的劳累，冯母手心长有老茧，覆在程雨薇白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擦，一股道不明的安心从心头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