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的回忆不断闪现，关于廖灵的，关于裴郁的。

他想到裴郁在高二确诊了反/社会人格障碍。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廖灵就疯了。

第十五章

楚念猛得睁开眼睛。

额角的鬓发被汗水打湿，就连脑袋下面的枕头布料都留下了一小圈水渍，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从噩梦里惊醒了。

楚念缓了一会儿，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喉咙干涩到开始发痛，他伸出手摸索着找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的温水早就凉透了，嘴唇轻轻贴上去，冰凉的液体滚入喉咙，一下子让楚念清醒了不少。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外面仍然是黑漆一团的漫漫长夜，连盏灯光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楚念这时候突然想，要是换做小时候的自己，早就抱着枕头哭着去敲廖灵或者是裴郁的房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怕黑了呢？

楚念想不起来了。

裴郁丧命，廖灵被送入精神病院后，无数次这样的黑夜都是他一个人度过的，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就已经彻底变了。

他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以前的自己。

像是一摊泥。

一摊被人踩踏过的，被阳光暴晒过的，被大雨冲刷之后只会变得更加污浊的烂泥。

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真正停留，也没有人愿意在他这摊泥上播种，没有人期待他是不是真的能开出鲜艳的花。

那场始料未及的大火，烧死了裴郁，烧光了廖灵的希望，烧毁了楚念的人生。

他抬起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已经彻底清醒了，再睡过去也实在困难，于是楚念下床打算下楼绕着客厅转几圈。

楚念没有开灯，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即使还是看不太清楚，但他能分辨出方向。

盛夏的夜晚是带着凉意的，楚念走出房门，迎面而来的冷风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边后悔没有带件外套出来，一边也不愿意再回房间去拿。

四周格外安静，听不见任何声响，对比之下楚念的呼吸都变得清晰了许多，他睁大眼睛正要下楼，手刚刚触碰到楼梯扶手，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火星突然吸引了楚念的注意。

他停下来抬头看过去，只见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影，周围浓郁的夜色把他的身形一起变得模糊，唯一的亮光，便是他手指间残留的点点火星。

那是陆瑾年。

楚念皱了下眉。

这么晚不睡觉，他站在阳台做什么？

他站在楼梯口看了陆瑾年一会儿，对方始终背对着他，楚念撇了下嘴角，不想去打扰陆瑾年，但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想要下楼的心思也没了，楚念转过身，打算回房间。

他还没走两步，一声猝不及防的“楚念”把他吓了一跳。

楚念闻声望过去，陆瑾年已经转过身了，隔着一道玻璃门看他。

“过来。”

陆瑾年的声音被玻璃门阻隔，音量微弱了一些，但是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见。

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楚念想不明白。

明明一直都没转身……难不成陆瑾年背后长眼睛了？

楚念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却改变轨道，几步走到了阳台外。

“刷！”

眼前的玻璃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陆瑾年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楚念，一张脸藏进黑暗里，楚念莫名感觉自己看见了对方脸上得逞的笑。

“你还真过来了。”他的语气还是那么不着调，“这么乖。”

楚念蹙了蹙眉，一瞬间对陆瑾年用“乖”这个字形容他从而产生了逆反。

他立马做出回身的动作：“那我走了。”

下一秒，楚念变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甚至还小幅度地晃了两下。

他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吗？”

陆瑾年没说话，他抿了下唇角，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陪陪我。”

然后偏偏还要好死不死加一句：“白天我让你靠我肩膀，现在该你补偿我了。”

楚念眼角跳了两下。

阳台上的风更大，呼啸的冷风轻而易举将楚念的头发吹乱，把他心底的那股烦闷一起卷走，他走到最边上，双手搭住大理石做成的护栏，冷冰冰的台面与微凉的指尖轻贴。

陆瑾年跟在他后面，走近的时候楚念闻到他身上残留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烟味，可阳台上什么也没有，连烟的残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念看着外面，二楼的楼层虽然不高，但依然能看清不少东西，站在这里他才发现，别墅区里的房屋也是拥挤的，被黑暗笼罩的街头，只有门口仅存的那盏路灯在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