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82)

范晋川抬眼去看她:“那贤弟不跟魏王走?”

他这个眼神实在太澄净,又带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忐忑,凤笙明明很生气,火儿却莫名其妙地没了,变成了无奈。

“我们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我怎么可能会离开。”

范晋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原来贤弟没打算要走?”

“你很希望我走?”

不知为何,范晋川没敢去看她的眼睛:“当然不,只是……”语调突然变为低落,过了会儿,他才说:“为兄心中实在有愧。”

“何来的愧?”

范晋川起先不说,实在架不住方凤笙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狠狠甩了下头,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

“贤弟将污名尽揽于自身,我却置身事外,贤弟在外面历经艰险,我却高枕无忧。甚至包括这次,魏王殿下都能意识到贤弟可能会有危险,唯独我丝毫不觉,如果不是魏王殿下执意前去,恐怕贤弟……甚至这次,我明知背后罪魁祸首是谁,却无能为力……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有时候我真会质疑自己是否能当好一个官,而当一个好官的定义又在哪儿……”

这是迷惘了?

但凤笙又不奇怪范晋川的迷惘,将一个书呆子丢到这种地方来,势必会打碎他的三观重组,而这个重组的结果可能会是两个极端,可能会斗志高昂,更加坚定信念,也可能会一蹶不振,随波逐流。

凤笙当然不希望范晋川一蹶不振,不管是基于她想做的事上,还是作为朋友甚至幕客的立场。

“关于我揽污名,你置身事外这件事,这不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一场戏,总要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红脸,缺一不可,所以范兄看似什么都没做,你又怎知自己没起作用?至于能否做一个好官,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我只能说,觉得气馁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衷。”

“你的初衷是什么?”

他的初衷是什么?

当一个好官。

可这个好官的定义却太模糊,‘好官’这个词,不过是外在给他的固有理念,他知道好官是好的,贪官污吏是坏的。就好像纸上谈兵,他以为的好官是只要我去做,就一定会是个好官,可来到泰州这段时间,才发现想做一个不随波逐流的好官,为百姓干点实事的好官,太难。

就好像深陷一张巨网,总有一些你想做,却无能为力的事情。他笃信的君子之道,似乎并不是那么有用,他甚至要学会迂回,甚至去做一点表面去看,并不是那么‘对’的事……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张老农的脸——

“其实这里的人都知,却没人敢说,没人敢跟您说!我老了,一家子都死绝了,都死在水灾之中,就剩我一把老骨头浑浑度日,我不怕死……”

“都在堵,怎么疏?上天不仁,贪官污吏横行,当官的只看见银子,看不见百姓,所以这是老天要绝了这里!”

他的眼前又出现方凤笙的脸——

“冒天下之大不韪,你敢吗?”

“只有两淮乱了,乱到圣上无法忍受,才能破而后立……”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我只能说,觉得气馁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衷。你的初衷是什么?”

……

“贤弟?”

范晋川回神,却发现方凤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外。

“贤弟,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何事?”凤笙含笑回眸。

看着她的脸,范晋川却有些发愣。

想着那日魏王抱着方贤弟的情形,以及勾庆与他说笑喝酒的神态,他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只觉得这样回头看来的方贤弟,莫名很好看。

“怎么?”

“没、没事。”

*

下午在前衙时,范晋川鬼使神差总会想起这件事。

晚上回到后衙,他没忍住问了小七一句。

“你觉得方贤弟相貌如何?”

这话可把小七给问懵了。

“公子,小的没听懂你的意思。”

“就是、就是……”话到嘴边,范晋川咽了回去,“算了,没什么。”

小七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说是这么说,范晋川却忍不住开始留意方凤笙,甚至为了弄清楚好看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多次找借口去见方凤笙。

“范兄,该你走了。”

范晋川回过神,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灯光晕黄,让凤笙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上一层蜜色。她正低头看着棋盘,显得浓睫格外卷翘,墨染似的长眉,刚毅又不失娟秀。她半靠在软枕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暗红色的佛珠,神态慵懒而惬意。

“范兄,你到底还下不下了,不下就去歇着吧?”

“下,当然要下,这一盘还没下完。”范晋川慌忙放下一子,这一子恰恰是羊入虎口,凤笙忍不住皱了皱眉道:“算了,我看范兄似乎有心事,心思也不在下棋上,时候也不早了,我要休息,范兄也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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