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166)

作者:阮郎不归 阅读记录

一行人来到秋水峰,晚晴进了阿绣的卧房,躺在床上,闻着被褥的熏香,心神松弛,疲倦登时从骨子里涌出来,昏昏沉沉,痛觉都迟钝了。

阿绣替她擦干净身子,一边上药,一边问她疼不疼。听不见回应,抬头一看,竟睡着了。

手臂烧成这样,该有多疼?这样还能睡着,该有多累?阿绣心中一酸,泪水滚落在衣襟上,吸了吸鼻子,上完药,拿一床纱被给她盖上,擎着灯,悄悄带上门,走到隔壁。

桑重和黄伯宗正在给霍砂运功疗伤,阿绣没有出声,坐在椅上看着。霍砂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中裤,瞑目盘膝坐在桑重和黄伯宗中间的蒲团上,长发飞扬,衣袖鼓荡。周围烛火摇曳,照得三人忽明忽暗。

及至天色大亮,黄伯宗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了霍砂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阿绣掏出帕子,替桑重擦了擦汗,低声道:“怎么样?”

桑重道:“他伤得太重,万幸修为深厚,才没有性命之忧,但需静养半年才能恢复。”

阿绣心一沉,思忖道:他们两个都倒下了,这是铜雀堂进攻掬月教的良机,我决不能让东方荻得逞。

她深感肩上担子沉重,一发把腰背抻得笔直,向门外的黄伯宗走去。

黄伯宗迎着晨光,负手立在檐下,见他们俩出来,瞥了眼屋里,道:“这小子年纪轻轻,修为恁般高,究竟什么来历?”

第九十九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中)

山市的琼英巷口坐着一名拉胡琴的瞽者,穿着缀满补丁的蓝布道袍,瘦得好像一根风干的竹笋,稀稀拉拉的胡须在胸前拂动。

他每日在此卖唱,唱的都是些山歌野调,不算难听,也不算悦耳,路过的妖魔鬼怪或人类修士偶发善心,会往他面前的粗瓷大碗里丢一两块灵石。

他在这里唱了许多年,究竟几多年,谁也说不清,连他自己的记忆也模糊了。大家都叫他蓝瞎子,很少有人知道蓝瞎子的另一个身份,地藏街的引路人。

地藏街是山市最神秘的一条街,传说街上的店铺卖的都是稀世珍宝,入口变幻不定,只有引路人知道。

胡琴伴着粗哑的歌声在夜色中飘荡,阿绣穿着黑纱长衫,石榴红的缎子裙,戴着黑纱面幂,穿过茫茫白雾,走到蓝瞎子面前,从袖中摸出一块灵石,丢在碗里。

“唱个《真相思》我听。”

蓝瞎子咧嘴笑道:“俺是薄幸人,不会唱《真相思》,只会唱《假相思》。”

阿绣叹息道:“真相思人煞有薄幸处,薄幸人煞有真相思处。那便唱个《假相思》罢。”

秃癞痢,梳了个光光油鬓。缺嘴儿,点了个重重的朱唇。白果眼儿把秋波来卖俏,哑子说话教聋子去听。薄幸人儿说着相思也,这相思终欠稳。

一曲唱罢,蓝瞎子站起身,手持竹杖点着地面,领着阿绣走向巷子深处。

地藏街上只有一家药铺,主管姓裴,经营了两百多年,裴主管见过的客人不计其数,印象最深的是一名女子。

她头一回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穿着黑纱长衫,石榴红的缎子裙,戴着黑纱面幂,自言姓卓。之后每年都来一两回,每回都是这副装束,验货付钱,从不多话。

她买的不是药,而是灯油,一种鲛人熬成,滋养魂魄的灯油,三万灵石一斤。

二十年来,她总共买过三百六十斤。这么大一笔开销,若非名门大派,世家豪族,谁负担得起?

裴主管实在好奇这女子的身份,莫名其妙跟丢三次,心知利害,不敢再跟踪她。

今夜铺子里没有客人,烛光照着裴主管和他身后大大小小,一千多个抽屉。风卷着外面本堂法制应症煎剂的幌子,影子像一条蛇被门槛压在地上扭动。

裴主管坐在椅上,看了会账本,便望着门槛发呆。

那女子已有半年没来了,刚想到这节,一只莲瓣似的红绣鞋迈了进来,往上看,是石榴红的缎子裙,黑纱长衫,黑纱面幂,乌云般的发髻。

裴主管好像被蝎子蛰了屁股,噌的一下站起身,满脸堆笑,拱手道:“卓姑娘,一向可好?”

阿绣点点头,一双眼透过面幂,在裴主管脸上,身上捕捉到几丝异常,声音沙哑道:“裴主管,近来生意怎样?”

裴主管笑道:“托姑娘的福,还算不错。”领着她穿过后面的天井,进了一间厢房,叫伙计上好茶。

这里的茶点,阿绣是不吃的,但她毕竟是大主顾,礼数不能缺。

十五斤灯油装在一个白釉盖罐里,阿绣打开盖子,低着头验货。裴主管目光颤动,仿佛灯油掺了假,生怕她发现,双手按在膝头,不住地冒汗,把长衫都洇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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