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金鱼草(68)
祁野给她发消息,说苏黎世有家巧克力店很好吃,问她要杏仁坚果的还是柑橘白巧的,她说都不要,祁野回她,那都买了。
二月八日,慕笙继续失眠,她做了一晚上的卷子,等到外面有光的时候,她给傅修发消息,问他明天来不来四九城。
过了一上午,傅修才回她,明天来不了。
那时她们在病房里看一档肥皂剧,慕笙坐在沙发上,几个字看了很久,听见老爷子发出的笑声,最后一个字一个字敲键盘,说你必须来。
傅修没再回她消息。
二月九日。
除夕。
慕笙状态失常,神经焦虑,导致她饭也吃不下去,她打开一罐薄荷糖,牙齿嚼碎往里吞,喉咙难受的要死,最后被辣到鼻尖发酸。
她自己坐在房间里整理好状态,才推开门。
慕老爷子坐在窗户边,外面是半个四九城的风景,他精神很好,是近一年来最好的。
“您睡得好吗?”她照例问。
慕老爷子接过她递过来的热水,说:“年纪大了没什么觉咯,总是梦到一些事情。”
“梦到什么?”
她莞尔。
“梦到你一个人躲在家里哭,哭的可伤心了,一直在喊我,我就想谁欺负你了呢,想过去安慰你,可是怎么也过不去。”
慕笙手一顿。
“你小时候乖,听话,就爱哭,你妈走了之后你只在我面前哭,刚刚就在想,我要是走了,你是不是只能一个人躲着哭了。”
慕笙心下莫名,听见他问了一句:“是今天吧?”
“什么?今天有什么事吗?”
她收拾桌子上吃完的早餐盒,问道,等了一会听不到回答,于是转身,笑:“怎么了?您说……”
慕笙对上慕老爷子的视线。
她原本还笑着的嘴角微滞,慕老爷子的眼神温和悠长,包含了其他隐秘的不为人察觉的东西,穿透她的灵魂,不知为何,她话没有说完,消散在风中。
慕笙隐约意识到什么,她喉头发紧,骨骼僵硬,半晌,听到自己声音。
“您……说什么?”
她嘴角绷直,又慢慢的松开,说不出话来。
慕老爷子看着她,眼神还是看多年前那个在怀里哭的孩子一样。
“小笙,”
他声音温和:“我死了之后,你很难过吧?”
这一句在慕笙耳边炸开,炸的人头脑发晕,身体僵硬,她指甲掐进了掌心,不痛,没有感觉。
她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没有很难过……”
她突然不知所措,指尖发冷,丧失了基本语言组织能力,磕磕巴巴的说:“我没有很难过,我……我还有钱,过的还可以,然后……我去国外读完了大学,回来之后也有工作,做的还可以,也有朋友,我有好多朋友,他们对我很好的,就……没有人能欺负我的,我还可以,我过的还可以,就是……”
慕笙语无伦次,眼神略微焦躁往旁边瞥,又很快收回来,手指不安的扣住手腕,最后喃喃。
“我就是很想你。”
她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思念漫长,震耳欲聋。
说出来之后,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慕笙尾音有些发颤,试图找回理智:“我从来没有和您说过,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眼眶和鼻尖都发红,因为浸着眼泪,眼眸里的光是破碎的,皮肤苍白的几乎毫无血色,眼神茫然失措,空落落的站在那里。
慕老爷子突然想起来,这个孩子十岁那年,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她也是这样站在床边,愣愣的看着他。
“来,你过来。”
他还是和多年以前一样,朝她招手:“乖乖,别哭了,爷爷在这呢。”
和以前一样,那个孩子朝他走过来。
可是他老了。
慕老爷子轻轻拍着她因为抽泣而发抖的肩膀,掌心是厚实的,温暖的,他说:“你是我养大的,你突然变了个性子,我总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老爷子心疼,给她擦眼泪:“你不知道吧?你那段日子半夜噩梦,总是哭,说梦话,我猜到了一点。”
难过吗?能有多难过。
难过吗?怎么能不难过呢。
她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含糊梦呓,表情是痛苦的,在黑暗里闷声哭泣,醒不来,怎么不让人心碎。
慕笙低喃:“所以我说来四九城,您答应了,我说让您去医院去住院,您也答应了,那么多检查,那么麻烦的事情,您也答应了。”
她的行为举动,慢慢在日常琐碎中拼凑。
“小笙,”慕老爷子反而轻笑:“在我这个年纪,知道自己的死期也是件幸事啊。”
他叹息:“可惜今天是除夕,日子不太好,等几天再告诉别人吧,追悼会葬礼什么的也没有必要了,拿几本书,葬在你奶奶和你妈妈身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