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胖头鱼精在人间的家长里短(90)
——但我,从来不是“任何一个人”。
“蓝昭,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不适合当师父?”我微挑嘴角。
蓝昭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话锋一转,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他看了我半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这个人,共情太差。你所想的所做的只会从自我出发,从来理解不了别人的情感和别人的想法,你无法感染别人的喜怒哀乐,自然也无法知道别人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所以,你永远成不了别人的师父,因为你永远无法给予别人突破自我的力量。”我越过云昙与春风,向前踏出一步。
然而我话音未落,耳畔就传来窃窃私语。
“……你倒是也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云昙。
“……师父,你……我……咳。”这是春风。
蓝昭倒是没有说什么,可看眼神就知道他也觉得我在胡扯。
……如果不是我已金身不在,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全都一块化作齑粉了。
我咳嗽一声,强行忽略这三个家伙的反应,继续向前走。
“你千方百计找到我,想尽办法让我恢复记忆,为了什么?”我张开右手手掌,红檀人形化作光点散开,而后重新在我掌中凝作木盒。
“……你再不回来,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蓝昭沉默半晌,低声说到。
“万物皆有终结,即便得道成仙也终有一日重归虚无,我回不回得来又有什么关系?”我嘴角微挑,木盒开始旋转,频率由慢渐快。
“在你心中,我们就这样不值得让你记住?”蓝昭一愣,脸色慢慢沉下,眼中隐隐有波涛翻涌。
我右手一握,木盒转瞬成刀,光影之间,我的刀已砍在了蓝昭举起的金盒上。
这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自己金身的悲鸣,连带我自己的牙根都是一酸。
“百华你干什么?!!”
“师父你疯了?!”
身后立马传来云昙和春风的怒吼惊叫,我揉揉耳朵,毫不在意。
“百华,这是你的金身!”蓝昭下意识想松手,但我力道不减,他只能被迫举着法器硬扛。
“不过是身外物,都是浮云。”我微微一笑,力道加重。
“毁伤自己的金身,你自此之后就再也不能成仙了!”像是怕我用力过重,他开始拼命朝法器内注入法力。
我笑意更甚,蓝昭手里的金盒已经开始崩出裂痕。
蓝昭眼里的愤怒在我面前渐渐化作恐惧,突然间我只觉眼前一花,他已携法器瞬移出十几米。
“你这个疯子!”他忍不住高声咒骂。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我将长刀一甩,扛在肩上,“我发疯是作死自己,你发疯却是在作死别人——蓝昭,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个强行博关注的小屁孩而已。”
蓝昭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做这么多,不就是因为你也开始觉得无聊了吗?”我嗤笑一声,回头看了眼云昙和春风,又看了眼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子墨,“有些人,直来直去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借口,不找理由;而有些人,天生喜欢拐弯抹角,临了便真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蓝昭,你给我好好正视一下自己的本心,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蓝昭立马就要开口,却被我直接怼了回去。
“——你要还敢说是为了我,我今天就将你连同我的金身一块砍成两半。”我亲切微笑。
“……是为了你。”蓝昭凝视我半晌,依然一字一顿地低声说到。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我在心里摇摇头。
“你说我共情差,我不否认,别人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蓝昭双手捧起金盒,小心翼翼地注入法力,想将裂痕修复,“这千万年来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待在仙界静静看人间的沉浮过往,这种旁观也自有乐趣。”
看着金盒上的裂痕一点点被修复,我竟有点觉得莫名遗憾。
“直到,你离开。”待到裂痕消失,蓝昭再次抬头看我。
“一百年不觉得,五百年不觉得,待到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过去,我突然发现,自己已无心再当一个旁观者。”他声音渐渐低沉。
“我想你回来。”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竟有些灼人。
我手一松,刀重新化作木盒悬浮于我肩上。
蓝昭将修复好的金盒握在手里,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之前,我觉得你和云昙都是怪人,登仙之后竟还有执念;但当我在那片纯白之中静坐千百年之后,我突然发现,原来登仙之后竟真的可以再起执念——这种执念无关七情六欲,竟就是单纯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