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火焰(21)
想到这,阿梨想伸手再去摸一摸那只香炉,再认真感受一下“华灯”的气息,却无意触到了宗恕搁在案上的手。
他没有戴手套,食指和中指上隐隐有被缰绳磨破了的勒痕。像是吃痛,在她的触碰中,手指轻微颤动了一下。
“宗先生,你的手受伤了!”阿梨惊呼。
“不要紧,只是小伤。”宗恕安慰她道。
阿梨想起小何说的,宗恕从小握刻刀,为了跟着曾外祖父学习雕刻,手上留下了许多伤口。
“宗先生,我能摸摸你的手吗?”阿梨说完,又着急补充了句:“我刚洗过澡,我的手是干净的。”
像是为了证明,她还特意举起双手放在耳边、正正反反地认真给他看,又突然想起来宗恕也是盲人,这才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地重新将手放下,装作无事发生。
宗恕望着她,眼角眉梢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那一双手,真真如孩童般娇嫩可爱,指尖泛着浅浅的粉色,光洁无瑕,连雪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静脉都一览无余。
“你的手自然是最干净的。”
宗恕握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右手的手背上。
阿梨仔仔细细地摸着,每一寸角落都不肯放过,指甲的形状,手心里掌纹的脉络,每一个指节的骨骼,还有皮肤上细小浅淡的疤痕......摸完了右手,又去摸他的左手。
只是在她换去握他的左手时,阿梨明显感觉到宗恕下意识地将手抗拒地向外抽了抽。
这一次,换她握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宗先生,你左手上受伤留下的疤痕比右手要多得多。”
宗恕在小佛堂里悠悠的烛光中盯着她的脸:“人的左手是洁净之手,右手是生杀之手。只是持利刃伤他人他物时,势必也会伤到自己。”
阿梨皱着眉,指尖极轻地抚过他左手手指上被缰绳磨破的勒痕,声音听上去极难过的语气,“痛吗?”
宗恕喉结上下深深滚动:“不痛。”
他说完,阿梨忽然垂下头,握着他的手指含入了嘴巴中,一头垂顺的乌发骤然自脑后滑落在他的小臂和暗红色的案几上。
湿润,温热,娇嫩。
一瞬间,那些一切他本已许久不曾感知到的细微触觉连同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汇集到了那两根被她含在口中的手指上。
宗恕怕弄痛了她,那只手不敢乱动,只骤然俯身过去,隔着红木窗案捏住了她的下巴,手指上用了些力,强迫她张开嘴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贴近,方寸之间,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和气息,香炉叮叮当当地滚落在案几上,香灰洒了两人一身。
“我知道你合的香是什么味道了。”
阿梨“望”着他,笑得很开心:“你的手指上有‘华灯’的味道,我尝到了。”
第15章
烛影映在小窗的彩色玻璃上,风将窗子震得泠泠作响,烛光也扑朔迷离。
时间就像玻璃,可以将其熔断,却无法流走,也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再过些天,过些天我带你去看医生,治眼睛。”宗恕眸光晦暗地闪动,嗓音沙哑:“出去吧。”
阿梨握着他的手,赖着不愿走:“宗先生,我——”
“出去。”
这两个字再度从宗恕口中吐出时,已有了几分呵斥和冷硬的意味。
阿梨泪光在眼睛里打转,默默放开他的手,悄然无声地起身离开。
宗恕端坐在红木酸枝椅上,转头看着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背影,又于心不忍,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阿梨。”
阿梨转过身,满怀期待。
“好好休息。”
夜风在院子里打旋,阿梨回身,“吱呀”一声轻轻带上小佛堂的门。
她站在一盏冷白色的玻璃灯下,将刚刚握过宗恕手掌的指尖放在唇部,浅浅地舔了舔。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冰冷的味道。
荒凉,克制,决绝。
这么冷的味道,名字竟然叫做,华灯。
***
自那夜之后,宗恕每天待在山上那座经楼里的时间越来越久,常常直到夜深了才回来。
阿梨想,宗先生应该是有些喜欢她的,可是,她又不确定宗先生对她的喜欢究竟有多少。
宗先生对待她时,似乎总在顾忌着些什么。
可是有什么好顾虑的呢?阿梨想不通,于他那样的家世和财富,无论想要什么几乎都唾手可得。
他是一个绅士有礼的体面人,必定不会像小保安每次深夜冲进小花阿姨房间里时总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架势,也必定不会像陈亮对待望望那样专横。
也许他只是不喜欢急于求成,又或许,他只是工作太忙了些。
两人间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了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