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火焰(75)

作者:夺舍一只蝴蝶 阅读记录

宗恕不迎合,也不兴奋,只静静从怀中掏出银子搁于桌上,让人不知他究竟是觉得有趣还是没趣。

女子领了赏钱,又轻飘飘地去了,却并无往日落袋为安的喜悦之情,脸上难掩淡淡的落寞与惆怅。

宗恕不是来寻欢的,只是近来不知为何,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年幼时在山上老方丈同他讲过的“怡红楼”的种种。

“那是世上最自由、也最不自由地方,它将最美丽和最丑陋的事物放在同一个笼子里。只有在那里你才会相信,原来人真的是分三六九等的——灵魂的三六九等。你的眼睛看到的是哪一等,你就在哪一等。”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注之长天,下有渌水注之波澜。”

第三盏酒喝完,宗恕起身离席,经过那抚琵琶的歌女时,他将身上所带的银钱尽数偷偷藏在了她的裙摆下面。

歌女手中的琵琶不敢停,眼中泛起了浅浅的泪光,像是知道从今往后,座下再也不会见到这位相貌英俊的年轻恩客了。

那夜下了场大雨,街上行人仓皇奔走,宗恕却始终不紧不慢,垂手缓步,淋着雨走去怛梨的医馆。

院门是从里面掩着的,但在人世间彼此相伴了百余年,不管中间换过多少个居所,向来她掩上的门,他总能有办法从外面打开。

室内雾汽袅袅,她正在沐浴,温热的水汽好似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将他迎头拥抱包裹住,拉扯着他向更昏暗幽深处走去。

宗恕悄然站在屏风后面,他想知道当她的身体□□呈现在他眼前时,自己看到的,究竟会是什么。

水雾像茧一样包裹着她宛若新生的娇嫩的身体。

他看到了白晃晃的胸,白晃晃的腿,水中的两点嫣红,和淡粉色的脚踝还有膝盖。

蜡烛灯芯匹啵响了一声,怛梨头靠在浴桶边沿,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水面上晃动的人影。

在她转过头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宗恕在她眼中读出了震惊,愕然,以及不敢置信,如同遭到了最信任的人在自己身后深深捅了一刀般的背叛。

怛梨伸手迅速抓起案几上的弩箭,射熄了蜡烛的烛芯,又转手向宗恕射去。

短箭从他耳边飞过,擦破了他颧骨处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宗恕一身湿淋淋,发梢滴水,在黑暗中失魂落魄地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天边明明没有打雷,他双耳中却警钟大作,心跳到反复下一秒便要五内俱裂。

“怡红楼”的风尘女用手握在他腿间反复磨蹭时,他始终垂着眉目无动于衷,却在水雾中匆匆看了她一眼便起了反应......强烈到发痛。

原来在面对她时,他身在最低劣的那一等。

宗恕退至门外,六神无主地站在她房门口,冷雨自头顶浇灌而下。

怛梨穿好了衣服赤足走出,看也不看他,伸手去扯腰间的玉带。

“不。”

宗恕怕被她察觉,羞愧地接连后退,怛梨却牢牢牵住他,像牵住一条丧家之犬。

她将他腰带扯下紧紧缚住宗恕双手,转过身,拖着他在瓢泼大雨中走到那秦楼楚馆的门口。

这样大风大雨的天气,连勾栏瓦肆都关门谢客,恐怕迎来的并非是客,不是匪徒就是痴情鬼。

听说过有人风雨兼程地归家,有人风雨兼程赶考,有人风雨兼程为名利奔波,却从没听说过有人风雨兼程到女支院去女票的,反正女票嘛,什么时候都可以。对男人来说,最打紧,也最不打紧。

宗恕咬了下牙关,将五脏六腑中翻涌的酸涩强咽下去,看着怛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似乎也无从辩解。

“我不是......我没有。”

怛梨将他丢来这便转身离开,仍从始至终没看过他一眼,“从此以后不必再跟着我,你自由了。”

“你别走!”

宗恕屈膝在她身后跪倒,在雨中跪行到她脚边,仰头渴求地望着她,雨水砸到他眼睛里,又沿着颧骨上的血痕淌下。

怛梨被那目光望得心中抽痛了一下,他眼中慌乱无助望着她时,仿佛仍是最初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凡人生命短暂,却敢轻易许诺海枯石烂,却往往连短短几十载都坚持不下去。

他已经坚持了数百年,足够久了。

“和我待在一起,那些你所向往的、想要的得到的东西,就永远都无法拥有。”

怛梨垂眸淡淡看着他:“原来我们从来都不是同类。”

这一句话反复一尊巨大的钟鼎,从天而降将他兜头困住,宗恕显些疯了。

“不,我们是一样的!一直都是,永远都会是!”

他跪在她脚边哭着哀求,哭得痛心疾首,“我再也不敢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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