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古典浪漫(196)

作者:有人说 阅读记录

责任、伦理、分寸……如果离开学校,是不是就不用有那些顾忌?如果去了东京,她毕业之后,也许两个人还能再联系?

观众走尽,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清场。笤帚从观众席左边一点点移动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迎着对方颇有些疑惑的目光,他说,我马上走。

手中的公文包沉甸甸的,收着厚厚的报名资料,一张一张,是连缀成篇的踏实的以后。他长舒一口气。在事关未来的职业选择中,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轻了。轻到连考虑都没有必要。就像是过道里的灰尘,原本无需去扫,因为根本扫不起来。

可是转过身的刹那,毫无征兆的,他忽然定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工作人员的扫帚碰到他的脚后跟,逼着他往前一步,踉跄着迈上台阶。那时节,他抬着头,隔过整个灰尘弥漫的剧场,看见最后一排的剧场入口处,散发着绿色幽光的安全通道字样下,她正沉默地伫立着。不知站了多久。

他远远地看着她,觉得她好像瘦了。想不好是否上前,怀着什么心情,又是以什么身份。他曾经无数次按下异样的感觉,以“师友”定义、规范、矫正他们的关系。然而正是那个瞬间,当他认真考虑是否要为了她改变工作时,他才终于确认,曾经当做稗草拔出的侥幸和妄念,早已郁郁葱葱,无边无际。智慧的锋芒,转头刺向智者。原来这才是《俄狄浦斯王》的另一重预言。

工作人员提着扫帚过来,扬起的灰尘漫天铺地,说笑声在空荡荡的剧场激起回声。

他向她走去。

*

她第一句话是,我想吃冰淇淋。

于是他们出了音乐厅,满大街寻找冰淇淋。刚入冬,便利店的冷柜清空过一遍,换上了各类速冻食品。他们寻觅已久,终于在后巷的烧鸟烤串店里找到了一桶家庭装的抹茶雪糕。老板说,要就拿走!她问他,再来点秋刀鱼怎么样?

吃了冰淇凌,也吃了烧烤,怀抱着第二天可能患上肠胃炎的觉悟,他们离开店堂,慢慢地往回走。她说,九岁那年,全境大雪,新闻号称百年不遇。她带着妹妹出门堆雪人,偷走厨房的锅铲,当作雪人的胳膊。堆到一半,遇见邻居家的男孩,三人开始打雪仗。于是中午回家时,顺理成章把锅铲落在了外面,回头找也没找到,母亲满脸写着“我就知道”,罚她们步行两公里去唯一开门的超市买新的。

“锅铲的钱,我和妹妹分摊,我三分之二,她三分之一。我们还在超市买了最后两根冰淇淋,她咬了一口冰淇淋,又舔了一口雪,告诉我,事实证明冰淇淋比雪更好吃。我说,你这是废话。结果当天晚上她就发烧了。那雪可能不太干净。妈妈煮了粥喂她,我也想喝,凑到边上看她,她说,姐姐,明天我们再出去玩好不好?我心想,那怎么可能呢。嘴上还是应着。她那时候很有幻想精神,怕鬼,怕镜子,怕一个人待着,所以我晚上就溜进儿童房陪她睡——结果我第二天也发烧了。”

她说,我妈本来打算把我骂一顿的,对吧,人没管好,生病了,得负责。结果我一发烧,这顿骂也省了。

“那场雪真的好大啊,东北地区受灾严重,我叔叔说,他们园里的苹果树都被压倒了好几棵。我才九岁,当然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开心,从来没堆过那么大的雪人。”她转过头来望着他,“如果今年还下雪的话,一起去看雪景吧。”

他眼前浮现出可能的场景:早春二月,他们踏雪回家,走到白雾深处,四面一片混沌,不知天地何在。他看着她艰难地走过没膝的深雪,很想把她抱起来,脚尖离地,离开所有缠绕着她的东西。

他没有答是,也没有答否。片刻的怔忡里,又听她说:“你知道今天BBS的新闻吗?有人说我们在一起了。帖子已经删了。我觉得那是主席找人发的。”

四个短句,每一句都携带着巨量的信息。如果他没有事先从话剧社团长那里了解情况,大概此时会被她表达的意思钉在原地。

“帖子删了,但谣言是止不住的。只能等到下个热点出现,把这件事盖过去。早上我找过你,你不在,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你是带队参赛去了。也挺好,否则我找你被人看见,反而会落下话柄。”她表情严肃,笑意却从底下浮现,像是墨迹穿透纸面,一点点地洇开。

“最近我应该会和你保持距离。不过,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老师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宫崎听到的办公室对话的前因后果。写姐姐的故事时,需要不断翻看前面的内容(或者是突然想起前面的内容,比如九岁那年下大雪的片段,其实早川也和仁王说过),有种再把全文串联起来的感觉……

其实我觉得姐姐还是很酷的……有一种坚硬而强大的感觉(

第102章 [102]万花筒

荒木不是懦弱的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告诉他,凡事得三思后行,要负责任。正因了这责任,他和早川相处时,才表现得优柔寡断。正视自己的情感是容易的,可一旦这种情感和别人挂钩,考虑它就变得阻碍重重,连想一想都仿佛是僭越——更何况,这“别人”,不是别人,恰是他的学生。

他清楚自己不能主动。有些话只能往心底过,一遍一遍地过。像是走马灯,卡片机,字幕条。世界上总有东西是一次性的。胶片曝光了便不能再用,这些话说出来就收不回去。可他没料到,早川竟这样大胆。

“我没有开玩笑。”她仿佛是站在悬崖边缘,很清楚自己脚下是什么样的深渊。然后她看了深渊一眼,转头对他微笑。

“你是老师,我是学生,这件事情违反规定,于理不容。我都知道。我想了很多遍,还是没办法告诉自己,在我的心上,什么都没发生。”

“老师也喜欢我吧?”她的目光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不划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依然要被别人拿来编排。与其任由他们编排,不如把这件事坐实——那样的话,至少不是冤枉,而是咎由自取。”

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站在十字路口,身后是路人,身前是红灯。他当然可以发挥理智与口才,告诉她,咎由自取并不比含冤受屈更好,忍一时风平浪静,围观者总会散去。但他总觉得,这些话安慰不了她。甚至她提出的要求,这所谓的非分之想,也只是一种转移。转移她曾经以为自己能承受、却终于无法承受的挫折与失意。

就像她曾经那样清楚地告诉他,双相只是病名,不是病因。

“如果,”他的声音卡顿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如果这能帮到你。”

那天他照例送她回家,下车的时候,她情绪已经稳定,语气软和下来,同他告别:“刚才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下半张脸上,好像思考着应当在哪里落下一个吻。最后,她到底是没有吻。他也终究没能帮到她。

后来她果真没有再来办公室找他。十一月底的神奈川,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简历发呆。想着是否要换工作,又扪心自问这念头是否太冲动。到点上课,台下交头接耳,他的目光扫过去,声音便堵住了。这时候他才有点怅然,想起自己终于建立起“威信”,那被学生问得面红耳赤的日子,终于一去不还。

早川给他发邮件,说给他添麻烦了。他说也没有,同事们多半不看BBS,对他的影响其实不大。早川回复道,本来就是清白的,所以也没有清白可证。她不会回应,因为越回应,越会卷入其中。好在过段日子就有月考,八卦传不到月考之后。

他能说什么呢?她都已经想得如此周到。不用他插手,也没必要逞英雄。于是,也不过回复她,放宽心态,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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