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潮音(179)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找到里德尔?那他们凭什么将他列到死者名单里?”阿芙拉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地喊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魔法部什么证据都没找到,凭什么把他和其他死者一起刊登出来?”
“阿芙拉,你冷静点!多佛本就是海港城市,没找到遗体的遇难者不止他一人!”马尔福不想引来更多的麻烦,他大着胆子在房间里施了个隔音咒。
阿芙拉见他表情不对,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逼问道:“你还有话没告诉我对吗?”
马尔福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他几乎被勒得喘不上气。
“说话!”
“你放开我……”
“我让你说话!你还知道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我没想瞒你,只是看你这样……”马尔福胸口剧烈地起伏,在她的不断逼问中,下定决心般从口袋里取出一样沾着血的物品,“他们找到的,说……应当带回给家属,但是你也知道,里德尔他……”
他没有家人。
所以他以往贴身佩戴的手表只能被丢掉处理,或是交给平时与他亲近的人。
阿芙拉盯着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表,愣住半天后,突然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忽然笑了出来。
那上面嵌着的青金石是多么脆弱啊,可它不愧是莫瑞根留下来的物品。魂消魄散的女巫仍旧用她强大的魔法保护着曾经的定情之物,哪怕曾经佩戴它的人早已先后逝去。
有人认为这就是遗物的意义,因它见证过历史中那些或晦暗或绚烂的时光。
可是当斯人已逝,对着遗物空空怀念,真的有意义吗?
她松开马尔福,步伐缓慢地退回到床边,然后抱膝将自己缩在床头,既不说话,也不哭闹,又恢复到了那种木然的平静中。
这让人感到更加害怕。
“阿芙拉,你别这样。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和你出去走走。”他瞥了一眼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就仿佛那铺天盖地的白色要将整个世界一同淹没,“或者……陪你说说话。”
但阿芙拉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马尔福不放心地陪她坐到后半夜。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日出迟迟不来,仿佛它永远不会再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支着额头坐在桌边昏昏地睡了过去,不久后又被梦中突如其来的下坠感唤醒,紧张地看了眼床头,却看到阿芙拉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
“你要不要……睡一会?”马尔福声音干涩。
他没有得到回应。
“那个,阿芙拉,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虽然这事发生有段时间了……但是,是关于里德尔的。”在他犹疑的语气和眼神中,阿芙拉终于动了动,回头看着他。
马尔福清清喉咙,问道:“艾利克斯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阿芙拉木然地点点头。
“但可能还有些你不知道的事。如果你现在去艾利克斯家中,应该能找到一块留声石,它很好认,长得像灰鹦鹉的眼睛。”
阿芙拉瞳孔紧缩:“魔法留声石是很稀有的东西,他怎么会有?”
“可能是他在现场捡到的,你既然知道这件事,那应该也知道当时曼迪也在场。”
她微微眯着眼:“你的意思是,他捡到了曼迪的留声石?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不就说明留声石里很可能记录了里德尔行凶的证据?
“这你别管。总之,你可以找到它然后上交给魔法部。他们会查出曼迪当时的行踪,或许……可以还原一些过程。”
“你知道曼迪留下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她不一定能成为有用的人证。”
“只要手段到位,没有什么记忆是不能被追溯到的,阿芙拉,只看你想不想那么做。”马尔福话中有话,但他没有再说下去,“反正,你自己决定吧。”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要自保,而且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无关。现在里德尔已经……”他沉声道,神情严肃,“阿芙拉,别怨我,我尽可能给你提供信息了。”
阿芙拉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良久,她长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阿芙拉将整张脸埋进膝盖中。马尔福以为她在哭,正考虑应该如何安慰。
“再也见不到他了吗?”突兀地,阿芙拉问道。像在等待一个回应,又像在自言自语。
马尔福嗫嚅着。
“再也见不到他了。”不等他回答,阿芙拉抬起头说道。
马尔福一愣,看到她脸上一滴泪也没有,反而对着他扭头一笑,平静得就像晨起在学校的走廊上遇到,而她只是如常对他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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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芙拉第二次走进这座公寓之前,她没想到,一切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段时间,每个人都要或来信或上门问上一句,她好不好。久而久之,令阿芙拉觉得厌烦。转过年后,约翰假期结束,她索性跑到公寓里来躲清闲。
许多家具上都落着细灰,阿芙拉只消在每个房间中轻轻挥动一下魔杖,就可以令这里清洁一新。
里德尔那些手稿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架上,仿佛等着主人有朝一日再将它们取下,丰满里头的内容。
阿芙拉和以前一样翻阅着它们,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半个字。有时候她会捧着笔记在书架前站上很久,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根本不记得刚才翻过了几页,看的是什么内容。
反正,以后也没有再追究它们的意义了。
她再也不必日夜殚精竭虑,想方设法地去破解他的笔记,也不用周旋在那些她以前从未设想过的荒唐事中,和他发生一场又一场的争吵和对峙。
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松了。
卧室和书房窗外的白桦林挺拔而笔直,阿芙拉很喜欢站在这里发呆。它们长得很高很高,高到足以遮蔽天光。被寒风摧折的枯枝落在地上,层层叠叠,她夜里待在窗边时,会听到它们从高处落地的细响。
往往是闭着眼听上一夜,再睁眼时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晨晖。柔和的金光掠过白桦林照进来,落在墙壁上如同画影,这是卧室及书房一天中唯一可以照见阳光的时刻。
每当此时,阿芙拉都不觉正值严冬。仿佛一夜之间时间又倒转,睁眼便是秋影流金。
然后,在日光一点点的偏移中,这种流光又会一寸寸从指缝中溜走,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阿芙拉侧着身蜷缩在床边,一只手垫在枕头上,一只手举在眼睛和窗户之间,感受着时间的流失。
她胸前放着一本厚重又陈旧的书,如果是初次看到它的人,一定会惊异于其中组合——一半是流光幻彩的魔法童话,一半是枯燥无趣的魔法入门理论,两者就这样违和地订在一起,魔法入门理论的字里行间还留存着阿芙拉当时批注的幼稚笔记。
离阿芙拉初次将它们递到里德尔手中,已经快六年过去了。她没想到,这两本连如今的新生都看不上的旧书,他一直没有扔,而是留存在他那个设有密码、从不离身的箱子里。她打开箱子时,两本书被一条淡蓝色的缎带捆在一起。
这倒是勾着她回忆起许多陈年旧事。
回想起来,阿芙拉有些欣慰。当时在孤儿院看到这只箱子时,她还曾因无法破解密码而懊恼过。还好她没有在这上面花力气,否则白费一番功夫却发现里面装的是这个,难保不会当场气得痛骂他,觉得他是在故意耍人。
阿芙拉盯着手指,当最后一个光点也消失在半透明的指甲尖上,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她微怔,将旧书压到枕头下,换好衣服走出去。开了门,看到马尔福站在那里。
“进来?”她似乎并不惊讶,侧侧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