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VS司马迁同人)鸳梦(26)

如天降血雨。

我愣在那里,愣在那里。他在柱上喘息良久,然後慢慢凝出一个满是歉意的表情,他抬起头来,跟我说,满是歉意的说:“对……对不起。”

对不起,弄脏你了。

我冷酷的表情一下子开始剥落,慢慢剥落,慢慢剥落,从平静冷酷开始喘息,慢慢喘息,剧烈喘息,然後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嘶喊,喊得时候举头看天,我从来没有用过那麽快的身法,我用最快的身法从殿里冲出去,逃出去,撞破了门,撞开了人,逃命般的跑,亡命般的跑,让风吹去我眼里肆意的泪水,而那泪,怎麽停也停不住,一直流出来,一直一直流出来,停不下来。

我一直跑到明光殿。母后的宫殿,真气枯竭,我几乎站立不稳。於是将头慢慢的倚在房柱上,然後我看到房梁上挂了一个鸟笼,外面层层的蒙了一圈黑布,我无力的伸手,撤去黑布,看到笼里关的是,居然是,一只发出蓝色微光的蝴蝶。

笼外面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我当时不想撕下符纸的,真的不想,结果符纸就像被谁撕开的那样,突然从笼外面悠然的翩跹飞舞著飘落,然後那蝴蝶——应该说是形同蝴蝶的蓝色光晕,在笼里停住了扑闪著翅膀,静止在那里,那一刻静止的停顿像是过了永远,然後突然卯足了力气,就那样穿过了鸟笼,以几乎不可思义的速度和魄力,穿过鸟笼,穿过我,穿过墙壁——那面他曾经撞上过的墙壁——有吓人血迹由上至下,将墙壁左右分开的血迹的墙壁,一直飞一直飞,它去的正是建章宫的方向,飞的很快,快的让我阻止不了。

我追上去的时候,它已经进了建章宫。

我在宫门外,不敢推开,不敢推开。犹豫良久,缓缓推开宫门,看到那蝴蝶的光晕狠狠的撞击著束缚他的铁链,我开门的时候,铁链刚好被撞断,他轻轻的落在地上,身子跪著落在地上,头朝下,那蝴蝶就由上至下,从他的泥丸穴融进他体内。

我花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问:“那是什麽……”

他缓缓的抬头,一身血污,一身伤口,他冷冷的看我。

冷冷的看我。

他终於开口,声音也是冷冷的。

他说:“那是恨你的记忆。”

第10章 鸿鹄志

[史者]

脚重新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是很痛,只是站不稳。

遗失的记忆像潮水般回归,醍醐灌顶,往事沧桑。

发生的事情,我以为会记不住。但偏偏历历在目,记得我抛弃尊严的祈求,也记得鞭刑的痛楚。

那些可笑的卑微,那些虔诚的请求,也许我以前就有过这种念头,并且真的以为。如果我真有一天,可以像那样子的抛弃尊严,像畜生般祈求怜悯,我就可以得到,那些因为尊严而逝去的幸福。

天真。

不过试过了也好,只有试过了,彻底失望了,才能得到平静。的确,如果连这样的方法都尝试过,依然於事无补,只换来侮rǔ耻rǔ折rǔ……那我们,还有什麽理由,说遗憾?

最多是遗恨。

记得从前,我给益州刺史任安的信,信里面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说——我想写一本煌煌巨作。

动笔早在行刑之前,也不过是把值得商榷有争议的地方一条条罗列在竹简上,那时便已觉得汉以前,史料杂乱,没有一本系统而权威的史书。

我想写一本煌煌巨作。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幽於粪土之中,为天下之人所笑,我不愿就这样终结一身。就算没有他,失去了尊严,两手空空,一文不名,我依然不甘心就要这样子身怀恶名,终此一身。

“祸莫僭於欲利,悲莫痛於伤心,行莫丑於rǔ先,而诟莫大於宫刑。”

“重为乡党所笑,以侮rǔ先人,亦无面目上父母之丘。”

“是吾罪也夫,是吾罪也夫?”

我恨这身所受的种种耻rǔ,不愿意忍受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可引决自裁却从来都是弱者的选择。难道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要哭得毫无尊严的跟他说——没了你的爱,我就活不了了吗?

绝不,我不但要活,而且要干出一番千秋万代的事业。我要写一篇煌煌巨作。哪怕糜烂到无可再烂也不死,哪怕是我这样肮脏卑微的身子,有了手里的笔,就能把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暴君,昏君,庸君,淫君,一一钉在历史的耻rǔ柱上。看最後到底谁强谁弱。

我不死,“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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