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板着脸，说：“见你落魄，我很开心。”

陈复礼反而笑了，“总归还是把某放在了心上。”

林凡不多言，拔了发间银簪，一下刺入陈复礼搭在桌子上的手背中，眼见着渗出鲜血，才说：“是恨在心头。”

一旁的差役见此，问：“怎么回事？”

率先回答的却是陈复礼，“某不小心，划了手，死不了。”

“别死就行。”差役也不愿管一个损国利己之人。

陈复礼拔出银簪，完全不管伤口，反而把玩着簪子，说：“某没佩服过何人，但林小姐，某服气。捅了某这么狠的一刀，这支云纹发簪就留给某吧。”

“沾了你的血原就该扔了。”普通银簪，既没徽记也不值钱。

陈复礼随手擦干银簪上的血迹，收了起来，说：“那就算某捡到的。天涯路远，就此别过。”

林凡笑着说：“望君埋骨他乡。”

陈复礼亦笑着回应，“定不能遂了林小姐之愿。”

看着陈复礼一步一步走远的背影，林凡和过去沐风所有的怨恨说了永别。

再见到蔺晨的时候，林凡抱着一丝侥幸，问了一句，“给阿兄了吗？”

蔺晨叹一口气，点一下头，又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会陪他到最后。”

林凡行一礼，说：“得友如君，幸甚至哉。”

蔺晨吃惊地问：“你不去劝一回吗，他还没吃呢。”

林凡露出一个悲伤的笑，说：“没用，不是吗？假面终究是假面，戴再久他也还是林殊，义气千秋、沙场纵横才是林殊宿命的舞台。”

此时梅长苏见到二人说话，林凡神色不对，忙过来询问，“蔺晨，你和她说什么了？”

林凡深深地凝望梅长苏，说到，“阿兄，你不用费心说服我，我懂你的心。既然情势如此，无法避免，请用最强劲敌人的鲜血、为林殊的最终结局浇奠，请用最光芒万丈的荣光、为林殊的生平作注解。”

梅长苏，不，林殊也被此情感染，承诺道，“好，血洗大渝军，重铸北境防线，震慑强邻，林殊一定做到。”这一刻梅长苏做回了林殊。

几路大军同时出征那一日，无数百姓在城外相送，连太子都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大军远走。军中有太子的挚友、同袍，他们奋勇搏命之时身旁再不会有萧景琰，这也许只是承国家之重的代价之一。太子的作用独一无二、不可取代，他得坐镇京师，守卫所有将士的家园和背后。

林凡也在城外送别，当林殊从她面前走过，当许多熟悉的脸从她面前走过，她只觉得百姓的嘈杂和军队的肃穆还不够，配不上此刻的悲壮。

于是，林凡站在高处，举起林殊给她的佩刀，高呼，“征北军！常胜不败！梁军！常胜不败！梁国！常胜！昌盛！”

这一声声呼喊直刺入人心，易重明第一个附和，“征北军！常胜不败！梁军！常胜不败！梁国！常胜！昌盛！”

然后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最后所有的百姓都投入此刻的豪情万丈，“征北军！常胜不败！梁军！常胜不败！梁国！常胜！昌盛！”

在这样的齐声高呼中，林殊回过头，无需千言万语，一个眼神足矣。林殊已经和霓凰道过别、约定来生，再无旁人需要牵挂，扬鞭策马，奔赴林殊命中注定的战场、无法更改的结局。

所有的英雄都需要一个盛大而华丽的谢幕，而唯有死亡的瑰丽绚烂、才能衬托出英雄豪杰的悲情与壮烈。

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发。①

大军走后，林凡在京城一遍遍计算着日期，三个月是林殊的期限。春暖花开的时节，与捷报一同传来的还有讣告。蔺晨亲来给林凡送信，转交江左盟印信和她送的那个荷包，荷包毛了边沾了血，看不出本来模样。或许是林凡的龟鹤绣的不好，才不能实现心愿。

蔺晨此刻也只有苍白的语言，做无谓的劝解，“早有预料的事，他死而无憾，也无需太伤心。荷包里有信，你读一读吧。”

林凡拆开来读，信中没有嘱托慰问的话，而是江左盟各堂口的名单和一份梅长苏的人脉关系，林殊将这一份势力交到林凡手中，但能拿到多少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林凡收起悲伤，问了蔺晨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听说蔺大哥和阿兄有一份出游计划，如今可愿与林凡同游？”

蔺晨无可无不可，说：“游山玩水，散散心，也好。”

关于林殊的记载在十三年前就已经结束，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后来的跌宕起伏，当他们逐渐逝去，无需百年，只要一代人，这一段往事就将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永远成为谜团、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