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来时，原以为一切都会平息，却惊讶地发现敦躺在他座位上发呆，墨水虽然已经被拾干净，少年的脸上却浮现出泫然欲泣的神色。

十分钟前，太宰治离开之后，敦烦闷地想要帮忙收拾太宰桌上的狼藉，心想污染到重要文件可就不好了。

他扶起了墨水瓶，正打算用抹布把桌面擦干，却无意中发现了一只来路不明的钢笔。

敦蓦然想起太宰先生身上天天带着这支笔，却几乎不怎么用他写字，金属笔帽仿佛已经被摸出了光泽，于是敦忍不住伸手去把玩，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眩晕把他拉进了一段陌生的回忆。

在回忆里，他正在街道上游荡，手里拎着一个沉重得足以把小孩子手腕坠坏的大包裹，一步一顿地在街上走着。

事情的起因是他要从一个极端讨厌的地方搬家到另一个无人居住的大宅子，只是遗憾他没有钱也没有仆人，属于他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要独自搬运也十分够受。

那年他十二岁，独自走过热闹的乱市街区，从那个酒臭熏天、沉闷晦暗的房间里拔出脚来，好像从一片沼泽中抽身。

他故意选了一个那些舍友都不在的时间，因为只是看见那些人一眼也让他倒尽胃口。

然而，在最后一次回去取东西时，他最不想遇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天气不好，本来就是阴天，在他把自己最贵重的物品一一交给那宅子里唯一的管家时，便听见了外面人手忙脚乱赶回家的声音，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如果是独自一人站在雨中，甚至觉得身上都会被那些豆大的雨点打出窟窿来。

但是敦还是选择了出发，因为再晚就到了放学时间，那些他最讨厌的人就会返回宿舍继续他们臭气熏天的生活了。敦知道自己必须赶在那之前，于是不顾雨势愈发大地回了寝室，在他闯入屋子的一时间，便闻见了一股叫人喘不上气的浓烟。

完了，还是晚了一步。

“中岛，怎么，要搬家吗？”

“肯定是是吧，趁咱们不在的时候把半个寝室都搬空了。”

“啧，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们吗？咱们几个对他做过什么吗？”

敦一言不发地站住了，如果不是势单力薄，何况还有一些东西必须得拿走，他都想现在就远远逃开。

“这小鬼总是一副委屈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爽啊。”

说话的是宿舍里的老大，因为长了一对彪悍的拳头而在宿舍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敦也曾经挨过他不少拳头，虽然是人肉的拳头，但他当时年纪尚轻，被重重打上一拳，像是被铁锤砸过一样，感觉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出去，肋骨断裂地在胸前作痛，让他干呕不止。

敦不想再体会一次那拳头了，更何况那家伙之前根本没有动真格，如果让这个体格健壮的傻大个发起怒来，他怀疑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从宿舍里离开。

“哥哥们，乡下的父亲叫我搬家，不得不服从啊。”说着，敦堆起笑来，“有机会叫着你们来我家喝酒嘛。”

那几个男人明显不太吃这套，为首的大汉冷哼了一声，道：“中岛，外面雨下得这么大，晚点走也不迟吧。”

“可是……”敦不情不愿，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快越好。

“嗯？”看出了敦反抗的意思，那人十分不屑地挑了挑眉。

如果再反对下去，恐怕就不只是威胁这么简单了，敦不得不乖顺地找了张床铺坐下，周围的气氛稍微有点缓和的意思，那几个男人又凑在一起抽烟喝酒了。

“喂，中岛，过来赌一把啊。”

“不了。”敦紧张地说道，“钱都赌没了，再赌……父亲就要……”

“真是婆婆妈妈，你父亲怎么这么多事？”那人喝得醉了，口无遮拦起来，“不赌钱堵点别的也可以，快点过来。”

谁听不出来所谓的“父亲”只是个幌子而已，敦只好衷心希望这几个人喝得大醉意识不到，也只好不安地走过去，他手里仅剩的珍贵物品就是一管钢笔、一只手表。

手表是父亲的赠礼，钢笔是母亲的遗物，哪个都不能轻易输掉，然而……

眼下还是保命为先，敦思虑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暴躁严厉的家主，如果赌输了他的手表恐怕免不了一顿毒打，因此不得不忍痛给出了母亲的钢笔。

“就这个破东西？”他明显有点不爽。

“你别为难他了，一个乡下来的哪有什么积蓄。”瘦高的青年半是讽刺地调侃道，倒是给了敦脱罪的机会。

“算了，拿来吧，当是添个彩头。”

敦感到手中的钢笔被夺走了，心里一阵恐慌，他皱了皱眉头，意识到这几个人并不打算把钢笔还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