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僵硬地看着地上的影子。
影子一高一矮,吊灯把它们投射得轮廓明确,关珩就在他的身前,他如同在对方的怀抱里,手握一把残忍的尖刀。
宁秋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声音颤抖地问:“可是您这样惩罚我有什么意义?”
关珩说:“叫你下次不敢再犯。”
宁秋砚求饶般说:“我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少年人的臣服听起来很诚恳。
关珩却不为所动,冷道:“我说过我会负责你绝对的安全,可是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差点破坏了我的诺言。”
宁秋砚想说自己没事,但关珩接着道:“你根本不知道人类在本质上,与你眼前这头毫无反抗之力的羊没有区别。”
“要杀死你们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当你们被咬住脖颈动脉并注入毒液,两秒之内就会失去意识,如果不停止吸血,那么两分钟内你们就能因失血过多而死,甚至不会挣扎一秒。”
“就像新闻里播报的那几起案件。”
关珩的手心很凉。
他们靠得这么近,宁秋砚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的脖颈处因为关珩的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法自控地卡死急促呼吸,并感到大脑眩晕。
如果关珩咬下来,是不是也会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风停了。
屠宰场的吊灯停止了晃动。
但此时宁秋砚觉得眼前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气氛诡谲。
关珩的声音持续传入他的耳朵里:“遇到那些新生儿,事实则更加残酷。”
“被毒液感染后他们会开始转化,但因为无法完成全部的转化过程,他们会陷入极度的疯狂。没有理智,失去所有的情感,不局限于吸血,更不忌讳吃肉。”
“只要给他们一点点机会逃脱,哪怕是面对至亲的人,他们也会直接咬断你们的喉咙,啖而食之,比你手持武器,要经过思想斗争才敢杀死一只羊还要容易得多。”
眼泪滑落了下来。
宁秋砚觉得非常丢脸,但关珩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今天都做了什么,要不是他和Ray离开得早了一步,或许当时被咬死的就是他们。
可是他太想了解关珩了,就像着了魔一样,哪怕有一点蛛丝马迹,他也想去看看。他想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又或者是危机意识与人类的人生本能,才让他做出这么鲁莽的事。
“一人死亡,一人重伤。”关珩说,“今晚它逃往城市,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牺牲。如果不是你离开得够早,那就是你的下场。”
语气里的冰冷消失了。
关珩这样说的时候,如同在告诉宁秋砚,他放错了一块拼图。
宁秋砚看不见关珩的脸,但身上的颤抖相比之前已经减少了许多:“你怎么知道的?”
关珩只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宁秋砚:“……”
关珩:“你不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给你收尸的准备,陆千阙带了医生过去,我叫他们尽量考虑怎么给你的脖子缝针会没那么难看。”
黑色幽默一点也不好笑。
宁秋砚低声道:“对不起。”
关珩道:“不用为你自己的性命对我说对不起,就像猎食者不会对猎物感到抱歉。”
他们安静地站在房子里。
如这安静的夜。
忽然,小羊羔打破沉默,叫了一声:“咩——”
关珩提醒:“你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而后又说,“我可以教你。”
话音刚落,关珩就握着他的手朝前走了一步。
小羊羔受惊后退开始慌忙乱叫,宁秋砚则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等一下!”
与此同时,他手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那把残忍的刀随着关珩的动作朝下方刺去!
随着“噗呲”一声,刀子扎进去。
屋子里安静了。
宁秋砚脸上溅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那一滴液体接触到皮肤,他来不及反应,就如同被烫到般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他杀了小羊羔。
意料中浑身溅血的情况却没有出现。
“出去等我。”
关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宁秋砚睁开眼睛,看见关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他的前面,挡去了大部分血腥。
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染了一片鲜红的血液,长发有一丝黏在了脖颈,湿漉漉的,打湿了关珩洁净的衣领。
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宁秋砚仍未停止颤抖。
关珩垂眸看着他,长睫敛去了眸中的所有情绪,但仍可清晰见到瞳孔中逐渐升起的深红色,代表一种危险的渴望。
宁秋砚一个趔趄,本能地往退后。
“不听话。”关珩这样说。
*
关珩从屠宰场出来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宁秋砚坐在外面等他,不远处有一辆车,但是宁秋砚没有选择坐在车里。
他一直守在屠宰场的门口,里面悄无声息,也没再听见过羊叫,但能闻到非常浓重的血腥味。
关珩在里面做什么,宁秋砚只要一去想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的体温其实像冰块一样,身体也抖如糠筛,这些都是严重低血糖的表现。
在外面跑了一天,除了早餐他就没再进食,这时只觉得整个人都很是虚弱疲惫,不得不慢慢地靠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有人推开屠宰场的门进来了。
身体一轻,宁秋砚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宁秋砚勉力去看,看到了关珩的脸。
关珩脸上的血迹还在,但眸中深红色已经消失。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教训,记住你就是这只羊。”关珩眼神沉静如水,看着他说,“如果下次再遇到那种情况,不管是有我的人在还是只有你一个人。不要停留,收起你的好奇心,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他们对视了几秒,宁秋砚率先撇开了视线,把脸埋进了关珩的胸口,胳膊也放在关珩胸前,抓住了关珩被血打湿的衣服。
关珩冰凉的长发靠在宁秋砚的脸颊,如外面清晨的风。
天并没有亮,一切都还是雾蒙蒙的。
树梢、地面都有沉重潮湿的雾气。
车前站着人,宁秋砚没力气去看是谁,只说:“我想喝水。”
这一次关珩没有夸他做得好。
他听见关珩稍显冷淡的嗓音吩咐道:“糖水。”
宁秋砚感觉自己可能短暂地昏迷了几秒。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入目就已经是车内的天窗,还有不断往后倒退的树梢的黑影。
口中很甜。
宁秋砚低头一看,关珩的手放在他的腹部,松松地护着他的衣服。
那双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指尖莹润,干净得不沾染一丝尘埃。
而自己的手里抓着个带吸管的瓶子,吸管可能是关珩喂给他的。他正不自觉吸吮着甜甜的液体,是事先准备好的糖水,这让他因低血糖而晕眩的症状好了些。
在看到自己指缝间干涸的血液时,宁秋砚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23章
回到大宅时, 天已破晓。
偌大的白色建筑在晨光中投射出庞大黑影,车子停留在黑影中, 日光尚未越过边界。
宁秋砚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力气,但因为生理以及心理的一些原因,显得非常虚弱。他没吃饭,也没睡觉,上车这么久了身上还是冰凉的。
眼皮闭着,他知道他又被关珩抱了起来,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宁秋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
关珩在他这里模糊了性别,只代表一种身份,一种权力。
他在这样的境况里失去对抗的资本。
看着关珩将少年抱下车,佣人们觉得惊诧,却不敢多看。宁秋砚模糊地听见有人去叫康伯, 然后眼皮察觉到的视线变亮,周遭也变得暖和, 应该是已经被抱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