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33)

关珩走得很稳,他一点也没觉得颠簸,抱起一个一百多斤的人类对于关珩来说似乎算不得什么。

这让关珩上次在湖边为什么轻易就能将他提开有了解释——一位深居简出的重症患者做不到, 但一位强大的非人类可以。

“嘭——”

宁秋砚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他完全不清楚关珩已经抱着他上了楼,直到被放在床上, 才察觉他已经回到了他住过的房间。

他被关珩侧放着, 睁开眼就看见关珩的衣襟, 银灰色的,腰间系带, 材质非常柔滑, 是那件他见过的袍子。

然后, 他视线下移看见了自己衣服上沾染到的血迹, 就想要坐起来。

“躺着。”关珩的声音在头顶上方。

“太脏了。”宁秋砚还是坐起来了,有点不能忍受地说,“好腥。”

宁秋砚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关珩摸了一把,像陆千阙揉他的头发那样,但关珩做起来要敷衍一些。

莫名地,他的眼睛一下子就发热了。

后知后觉的委屈与愤怒在心里燃起了火苗,他们之前的约定里并不包含这样的内容,可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敢提,谁知道关珩会不会直接咬他一口?

关珩说:“吃点东西才可以去洗澡。”

或许关珩并不擅长照顾一个人类,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低血糖的时候不能洗澡。

宁秋砚别开脸,没吭声。

他坐在床沿,关珩就蹲下身子,抓着他的手看他的脸。

这情景像大人哄小孩。

关珩长发挽在耳后,神情平和,那双眼睛又恢复成了墨一般的黑色,先前的一丝嗜血的深红色似乎沉入了眸中的深海。

他长得那么好看,任何人被这样的关珩看着,都难以忽视他的目光。

宁秋砚想到古书里的一个形容,美极必有妖。

当然关珩一点也不妖,他的气质总让宁秋砚想到山间的清风,抑或是草叶的晨露,总之和那个逼着他杀羊的魔鬼不一样。

“害怕了。”关珩似乎又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关珩,“还是觉得受不了?”

宁秋砚仍没说话。

他们之间有这样的情况,好像是第一次。

关珩最后淡漠地说:“你面对的是恶魔,不要把我们幻想得太美好。”

宁秋砚休息了一天,到了晚上,康伯告诉关珩,宁秋砚吃不下饭。

关珩从工作中抽出视线,分了一丝注意力出来,询问道:“都做了些什么菜?”

康伯报了下今天的餐食安排,有荤有素,营养丰盛。

关珩听了说:“这几天换成全素的吧,不行就做点甜品。”

康伯允了。

这天宁秋砚醒着,但没上楼来找关珩,也没有去他的拼图室。上次摆着的拼图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关珩对此未提一词。

康伯心里有数,对关珩说:“您不要担心,他慢慢就会适应的,小宁是个坚强的孩子。”

关珩若有所思。

*

宁秋砚和陆千阙一起走的时候,说是要收拾东西,但因为当时他精神上过于紧绷混乱,走得也比较匆忙,所以什么也没有带。

他染了血的那身衣服换下来以后就没再见过,佣人给他准备了一些关珩的衣服,已经改成了他能穿的长度。

下午凌医生来了一趟,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他也表现得很沉默。

凌医生知道他已经弄清楚了每次来抽血只是个幌子,其实抽得那么少,换了有医学常识的人很快就能识破,他们到底是利用他的单纯而已。

对此,凌医生认为等到宁秋砚的心情好一点,自己有必要对宁秋砚道歉。

第二天宁秋砚开始活动。

他在房子周围转了转,观察这里的人到底有多少人是人类。

遇到康伯时,对方可能看出来的紧张,告诉他:“别怕,岛上与众不同的只有先生,我们都和你一样。”

这让宁秋砚的神经放松了些,他问康伯他什么时候能走,康伯道:“我想,可能要等陆少爷带来消息以后。”

宁秋砚开始走得更远,不待在那栋房子里对他来说要好受很多。

一个人在渡岛漫步,这的环境和以前一样美。

等到了春天万物复苏,不知道这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色。

没有打发时间的事做,白天的时间就变得非常漫长。

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上次去过的灯塔,等爬上去以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手机,有信号也没有用。

这个角度能把蔚蓝色的大海尽收眼底。

绵长的海岸线静默无声,天空坠着一朵乌云。

不知道Ray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怪物”复仇,希望他能良心发现去自首。

不知道那个“怪物”有没有伤害更多的人,警方有没有发现那天的一死一伤。

这些都超出宁秋砚能处理的能力范围,他懵懂地来到渡岛,懵懂地去查勘另一个未知的世界,等最终得到一个结果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愚昧无知。

宁秋砚迟钝地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有些事换做以前的他不一定会做。

他似乎有些过于偏执、沉迷、执拗了,这种不对劲好像是从来到渡岛开始的,可是他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想不到理由的事他很快就抛诸脑后。

他靠坐在灯塔的栏杆上,希望能看见天空有直升机到来——陆千阙会乘坐直升机抵达。

吹着冰冷的海风,宁秋砚发了很久的呆。

有人在下面喊他的名字。

他把腿从栏杆上拿下来,附身看去。

从这个高度看地面上的人很小,但是他还是认出来那个人是关子明。

“宁秋砚!”关子明又喊了一声。

宁秋砚不想理他。

“喂,你要不要下来!”关子明喊道,“你不来我走了。”

关子明等了一分钟,宁秋砚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他转身走了没多远,宁秋砚又从灯塔上下来了,问他喊什么。

宁秋砚身上穿一件大衣,长度合适,但肩宽超过了不少,穿在他身上像Oversize风,还挺好看,和平时的不修边幅完全不一样。

关子明第一次在船上看见他的时候,对他印象是穿得像颗球,这么怕冷还敢来渡岛。

“我现在要去采血了。”关子明说,“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采血?

宁秋砚站在那里没动。

宁秋砚昨晚站着进养殖场,最后被关珩打横抱着出去,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关子明想了一整晚都觉得递刀关门的自己是帮凶。

本来有点过意不去的,但宁秋砚脸这么臭,关子明也就不想再问了。

关子明往回养殖场的路走,知道宁秋砚跟在后面。这一带他都很熟悉,比沿着小道绕来绕去地走要快。

路上有一些灌木丛,也有一些专黏衣服的野草。

两个人踩着雪前进,中途关子明回头一次,看见宁秋砚停下来在清理大衣上黏着的鬼针草。

“这鬼东西很烦。”关子明指出,“我从来不穿要黏它的衣服,好看没用。”

宁秋砚更不想说话了。

他们到达养殖场,宁秋砚终于说:“我今天不杀羊。”

一边说,他一边朝羊圈那边看。

羊圈里,羊群正在吃草,没有他想象中的母羊寻找小羊的情景出现,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

“没人让你今天也杀。”关子明说,“养一只羊不容易,哪能天天杀?你知不知道我清理你的战场用了多久?屠宰场的人要是都像你这样,就不用开门了。”

宁秋砚:“……”

宁秋砚看着关子明进了他昨晚待过的地方,然后从里面取了一套东西出来,看上去是干净未拆封的针管,和凌医生用的那种差不多。

关子明带他去了鹿圈,那些鹿见到关子明都很亲热,凑上来要吃的。

关子明找到胡萝卜,随便挑了一头让宁秋砚喂,然后动作很快地就开始了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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