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冬天，把宋莹憋得心都长草了，如今听见那拉嬷嬷松了口，她也不嫌多穿几层衣服麻烦，利落地让朱砂给她换装，踩着平底鞋——经过那拉嬷嬷的按摩，她的脚掌已经比之前有力多了——出了屋子。

刚踏出门，她忍不住张开双臂，痛痛快快地做了个深呼吸，让新鲜的空气洗涤掉体内沉积了整个冬天的烦闷和无聊。

“还是暖和点好，至少能出门。”

那拉嬷嬷说：“主子说的是。说起来，主子怀孕的时间是真得好。这胎坐稳了，刚好春暖花开，正是该多活动的时候。等到九月生产完，天气也凉下来了，做月子也更舒服。”

宋莹笑呵呵地被那拉嬷嬷和朱砂扶着遛弯。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她对朱砂说：“你去正房一趟，问问福晋明儿是否方便，我想去给她请安。我这都能出门了，不去请安可不行。”

朱砂答应着，正想换喜乐上来扶着宋莹，就看到李格格从东厢走了出来。

自从宋莹确诊怀孕、开始闭门养胎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与李格格碰面。

乍一眼看过去，宋莹差点儿没认出来人：只见李格格脸颊消瘦，面色苍白，浑身上下竟透着一股虚弱之气！

竟比李格格怀孕前的状态还不如！这哪里像是养好胎的样子？！

之前宋莹只是听朱砂她们偶然提起，说是李格格的害喜格外严重，整天什么也吃不下。但她却没想到，居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怀孕的人，居然还会变瘦！

大约是同为孕妇，让宋莹不免对李格格产生了些同情。她隔着院子，远远地冲李格格弯了弯膝盖，行了个抚鬓礼，然后便想回屋——她实在不敢看李格格现在的样子，哪怕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李格格的状态也还是让她，对怀孕这件事产生了些许的恐惧。

而且更让宋莹介意的是，与那风吹一下仿佛都会歪倒的身躯不同，李格格的眼神，有如鹰隼一般，从一开始便紧紧地跟着她。

李格格从出了屋子起，就一直盯着宋莹看。确切地说，她正是在屋里看到了院子里的宋莹，这才特意出的门。

看到宋莹冲她行礼，隔了好一会儿，李格格才草草地回礼。

宋莹看她满脸戾气、目光如炬的样子，扔掉了刚刚产生的那点儿同情，踏上西厢门口的台阶准备回屋，却听到身后的小郑子一声惊呼。

宋莹转身看过去，只见李格格竟冲着她，直直地迈大步走了过来。

那拉嬷嬷和朱砂一左一右地紧靠宋莹，喜乐带着小郑子拦在了李格格身前：“奴才给李格格请安！”

李格格在喜乐等人身前一步远的地方站住，呵斥道：“我要跟宋格格说话，你们让开！”

宋莹站在两级台阶上，俯视着李格格：“李格格就站在那里说吧，我能听见的。”

李格格嗤笑：“怎么？还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宋莹垂下眼眸：“李格格怎么会这么想？我不过是觉得，咱们两人如今身子都重，上下台阶很是不便，况且李格格的宫女又没跟着……”看到香果匆忙上前扶住李格格，她继续说道：“这才好心提醒了李格格一句。”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看来这一孕傻三年，也做不得准。”

“李格格过誉了。”

李格格呵了一声：“谁夸你呢！我且问你，我身边的侍孕嬷嬷，是你父亲找来的吧？”

“我不太清楚。”

“装什么傻？你当我不知道，你父亲在内务府，不就是专门管挑选宫人的吗？”

“我父亲确实是在会计司任职，宫人选拔也确实是由会计司负责。但仅以此两项，李格格便推定你的侍孕嬷嬷是由我父亲挑来的，”宋莹呵呵冷笑，“倒还真挺符合李格格一贯的风格。”

李格格说：“你不必巧言令色，就说是，还是不是吧！”

宋莹都要被气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格格说道：“不如何，我一会儿就去跟福晋说，把这个嬷嬷退回内务府，换新的来！”

宋莹弹弹指甲：“嬷嬷若是伺候得不妥当，退回去也是应该的。内务府会计司，总能给李格格挑出好的奴才来。”

李格格反问：“你的意思是，就算换了人，新的嬷嬷也仍旧会是你父亲挑的，对吗？”

宋莹有些厌烦了：“家父的差事，我从来不会过问。李格格揪着这事不放，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格格的脸扭曲了一下：“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吧？”

宋莹更加纳闷了。

李格格絮絮叨叨：“这个嬷嬷，什么事都跟我对着干。我害喜严重，嘴巴里没什么味儿，想在菜里加些胡椒，她不让；想吃点儿酸的山楂清清口，她不许；明知道我闻到鱼腥味会恶心，她还总是给我煲鲫鱼汤；老话都说了是药三分毒，我年前着风寒，她仍旧每天给我灌两碗风寒药；我想出门多走动走动，她硬要拦着，非得让我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她这般做，分明是不想让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