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截肢了，他岂不是没手没脚了，万一伤口感染，也是会死的！”张小玲抽抽搭搭说。

韩言唉了声，没说话。

“张小玲......”周天石抓住她的肩膀，“截肢吧，截肢了起码还有希望活下来，再这样耗下去，身体拖不住。到时候我背着他走，我力气大。”

张小玲痛苦道：“我儿子好动，整天喜欢跑来跑去，他如果失去四肢，那还不如杀了他。他一定接受不了自己没手没脚。”

“妈......我手脚没感觉了。”男孩有了意识，听到他们的谈话，挣扎地睁开双眼，“我不想要自己没手没脚，只有一个脑袋能动……”

张小玲死死扣着自己的额头，上面被刮出几条血迹，“我也不想......现在前后都是死，你死了，留下妈一个人怎么过？”

大颗泪珠滴落到男孩的脸上，男孩淋着热雨，身体怔了片刻反应过来，接受了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随后他反而用额头蹭了一下张小玲的手臂。

“妈，外婆死之前让我们好好活着，别寻死。我如果死了，你不要跟着我一起死，这样外婆会伤心的，我也会伤心的。妈，你不要死，我想要你活下来。”

“活下来......”张小玲满脸都是泪，没有直面答应男孩的话。

孩子听到这个话，也哭了起来，他的手完全失去了知觉，不能自己擦泪，眼睛都看不清人。

他稍微抬了一下头，想看清妈妈的脸，但角度不够，只能看到前面坐了两个比较高的人。

男孩使劲挤了下眼泪，总算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是方玄。

是末日一开始，就给所有人类带来希望的方玄。

又是极其冷漠，仿佛一具尸体，让人很难靠近的方玄。

他对上方玄淡漠的眼神，又看了看这狭小的空间，他们正和方玄共用一个房间，他们与方玄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妈，妈。”男孩激动地说，“方玄哥......离我们很近。”你会活下来的。

张小玲看了眼方玄冷静的面孔，感觉他从不会被人的情感所统治，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迟久没有开口，然后抱着孩子的头，千叮咛万嘱咐，“好，妈妈知道。所以你听话，你再撑一撑，撑到晚上再死，到时候我用彼岸花救你。”

“好。”男孩安心地看了看张小玲的脸，又看了看方玄，后来闭上了眼睛。

下午三点半，夜来了。

这次怪物以人形出现，它们又幻化出一些死去人的模样，在外面扰乱人类的内心。许多人内心里好不容易平静的大海又翻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几乎吞没小小的身体。

“求你了，别用他的身体和记忆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人抱头痛哭，捂着耳朵，躲在被子下面。

“方玄。”外面的女人再次出现，“我很想你，你看看妈妈吧。”

方玄视若无睹，他用怪物之眼观察周边的情况，这座商场的外面围了上万只的怪物，只要有一个缺口，一万多人便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方玄大佬，你说那五十个人是怪物用精神力搞的，它们破坏我们居住的地方，肯定是想把我们围起来吃了。那么今晚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徐鹤心神不宁。

“要吃了我们，首先打开空间，外面的不能打开，只有里面。可我们进来时，又对了好几次暗号，全对上了。”

“嗯。”方玄侧身，总算把目光放到玻璃外女人的身上。

怪物又一次得到他或者身体过去的记忆，想要通过这点，势必让他内心大乱，给它们有趁之机。

精神力……精神力的作用是什么。

他需要拿人做实验。

这些人实验完的下场会不会也是大脑破碎的情况，一切都是未知。

拿谁做实验？

“张安励，拿出小帐篷，方队长身体还太虚，帐篷不那么冷。”纪易唯打乱了方玄的思考，突然提议说。

“好。”张安励拿了几个，给自己团队用。

纪易唯弄好帐篷，“进来吧，方队长。”

“嗯。”方玄弯下身体，坐了进去。

晚上六点，方玄和纪易唯坐在帐篷里，吃着面包，面无表情。

前方张小玲举了把刀，跪在孩子的身边，“妈妈马上救你，用了彼岸花，你马上能好。”

她确认好下手的位置，一刀刺入心脏，鲜活的血打在冰凉的手上，不知为何身体剧烈地颤抖。她呼吸急促，满脑子期待着自己的孩子尽快死去。

“已经离线，彼岸花，快！”周天石接过包里的彼岸花。

张小玲赶忙把花插入心脏。红光进入身体，所有人屏住气息，等待奇迹的发生。

不一会，孩子身体一颤，呼吸运转，他活过来了。

心脏处的伤口已经愈合，彼岸花给了心脏新的跳动的机会。

“太好了。”张小玲扔掉刀，笑了起来。她带着无比愉悦的笑，摸着孩子的手，说：“你可以和妈妈继续活下去了。”

当她触碰到男孩的手，眼神僵住了。

孩子手上的伤口没有愈合，里面骨头还是碎的，她紧接着查看双脚，脚也是。

“为什么......”一道闪电恍如击碎身体，她的喉咙宛如被一双手扼制住了，“彼岸花不是能复活么？为什么心脏的伤口都能愈合，四肢不能？难道它只能愈合插入伤口的附近吗？”

“四肢伤口没愈合？”所有人挤了过来，低头一看，确实没痊愈，还是老样子。

说到底，彼岸花只能在夜晚出现，晚上大家都只和团队的人待着，就算出事，也基本是整个团队被怪物灭掉。

有的人或许正好晚上死了，那些人也会第一时间把彼岸花插入伤口，也不会再去往心脏刺一刀。

而且越到后面，很多人更加沉默，不像以往发现什么还能在论坛说说。

方玄走到男孩的身边，这是他之前没有试验到的，他做的实验每次都是只有一个致命伤，没有排除它是否能愈合其它部位的伤口。

如果同时把彼岸花插入受伤的地方，红光一同进入身体，是不是有用？

还有二十几个受伤严重的人，他后面可以验证猜想。

“啊啊——”赵小玲崩溃了。

男孩又清醒了，转动头颅，花了几分钟摸清情况，“刚刚心脏好痛，我活过来了……可花没有治好我的手脚。妈，你别哭，你哭了我也想哭。”

方玄回到了帐篷里，在群里和论坛提醒，“今夜打起精神，每个团队留一半的人守夜，以防出现事故。”

“好。”

他和纪易唯守前半夜，到了十二点拉上拉链，让小英他们值夜。

方玄躺在黑乎乎的帐篷里，身下疼痛难忍，纪易唯抱着他，往下摸了摸，他的下半身已经变成蛇尾了。

“晚上别扭动，万一印在帐篷上麻烦。”纪易唯抱紧方玄。

“嗯。”方玄盘起蛇尾，卷了几圈，经过昨晚的教训，蛇尾听从了方玄的指挥。只是它还是会悄悄伸出一个尾巴尖，拍拍方玄，又勾起纪易唯的手臂。

“它是你的一部分，方队长。”纪易唯抓住方玄的尾巴尖尖，猝不及防地说。

方玄嗯了声，没管尾巴。他用怪物之眼再查看一次，情况正常。

今夜出乎意料的平安无事，但所有人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早上六点，怪物消失。

所有人安好地迎来新的一天，也不敢大意，“白天我们别出门，万一外面进来的人是怪物全完蛋。现在它一定在哪个角落观察我们。”

七点，所有人苏醒，吃饭的吃饭，上厕所的上厕所。

经过一个晚上，男孩已奄奄一息，他的四肢肿得很大，身体出现了各种异常的反应。

韩言给他吃下一些药，稍微缓解了点疼痛。

他眼睛睁开一丝缝，“妈，你别哭呀。你看，我都没有哭。”

张小玲咬着下唇，泪水控制不住，道：“要不截肢吧，有活下来的机会。”